夏侯靜的確醒了。
睜開眼那一刹那,傅玉央淚流如注,牽著母親之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指間,母親那涼涼的體溫,令她第一次感覺到了害怕,當死亡要吞噬掉至親之人性命時,她發現她的內心竟是如此的脆弱。
傅玉央這二十幾年,活得自在而愜意,幾乎少有苦惱:不愁吃,不愁穿,不愁住,她的所有心思,全放在了想讓自己活得更無拘無束的設想上。
她渴望絕對的自由,沒有任何負擔的縱情江湖之上。
事實上,她的確是做到了:因為母親和六舅給她營造了這樣一種生活條件,她可以高姿態地生活在金字塔尖上。
在刺殺事件發生之前,她本覺得自己可以這麼長長久久地為所欲為,直到她被夏侯淵壓到身下,直到聽到母親被刺的消息,她突然意識到強權是完全可以壓垮她的,她的人生,幾乎可以在下一秒失去一切。
如果母親就這麼長眠不醒了,那麼,傅家的榮光,恐怕也就走到了盡頭——一直以來,父親的精神支柱是母親,如果母親出了事,父親恐怕很難再支撐不下去。
一旦父親母親都垮下,那麼,屬於她的光輝人生,會就此一去不返。
她,之所以能活得這麼瀟灑自我,一切緣於她的出身,緣於父母的栽培,緣於六舅的教養。
物質條件,重要嗎?
當然重要。
這是一個人最初的生存土壤。
這土壤,可以飼養出不學無術的紈絝弟子,也可以培養出引導社會進步的國之棟梁。
父親母親,還有六舅,他們對她是滿懷期望的,可她的心,自在慣了,隻想著我行我素。
直到今日,當看到父親因為母親而萎靡不振時,她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
就算不嫁人,她也該幫著父親母親撐起這個家了。
他們已經給了她二十二歲的時間,任由她肆意編寫自己的青春狂想曲,足夠了,往後頭,她得學著有擔當。
“母親,您的頑劣女兒回來了。”
她牽著母親的手,抵在薄唇之下,俏臉上微笑如花,隻是眼底泛著盈盈淚光。
“不哭……我還在……”
夏侯靜深深地望著她,麵色是那麼平靜,隻是也太蒼白了些,唇角彎起時,臉上的線條變得柔美至極,暗啞虛弱的五個字,道盡了濃濃的母愛。
傅玉央點頭,“對,您會陪著我長命百歲的。”
她用足了肯定的語氣。
“嗯,我會等著抱外孫。”夏侯靜應著,輕如蚊呐,看了看她,又望了望在流淚的傅繼業,忽抹出一絲笑,“這是我和你爸最想看到的……”
“母親……”
她心頭發酸發澀:因為母親一醒來就惦著那門婚事。
“今天幾號?”
夏侯靜忽然急問。
“28號。”
傅繼業回答。
“哦,還好,沒誤了婚期。”
那語氣多了幾絲愉快。
“都到這個時候了,您醒過來想著的第一件事還是要我嫁入靳家……母親,您差點沒命……”
抹掉眼淚,傅玉央的語氣露出了忿忿之色,來的路上,她已經把靳家深深地恨上了。
“玉央,必須如期舉行婚禮。”夏侯靜用輕到不能再輕的聲音強調著,努力用那雙黯淡的眸子一煞不煞地盯著她,說道:“南北不能亂,不管是政治,還是經濟……這關乎千家萬戶,不是一己小事……玉央,你不是小孩子了,這些事,你該明白的,也該學著有所擔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