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都有數。”
蘇淺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她夢到自己跟著押送糧草的軍隊去了邊疆。
和南宮鈺送回來信中的描述一樣,邊疆四處都是風雪,數萬將士整齊劃一的站在軍帳前,像是在迎接著什麼。
她翹首以盼的往人群最前方看,試圖找到那一抹再熟悉不過的聲影,可惜她眼睛都瞧花了,還是沒能找到人。
遠方天際像是響起了一道玄樂,聲音很平緩,回蕩在蒼茫大地間,夾著漫天鵝毛大雪,憑添了些寂寥和淒涼。
“皇子妃,您節哀。”
蘇淺幾乎以為自己耳朵也聾了,她搖了搖頭,試圖把那些泡沫一樣的東西甩出腦子,“節哀?節什麼哀?”
木單膝跪在地上,眼睛與嘴角都在流血,“殿下征戰時遭敵軍突襲,已經死了。”
“你說什麼?”蘇淺往前走了一步,想要聽的更清楚一些,“你再說一遍,誰死了?”
“五皇子死了,您的夫君,屬下的主子!”
木的聲音很悲戚,嘴角流出的血也越來越多,蘇淺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遠遠就瞧見晚煙穿著一身喪服走了過來。
“皇子妃,我要走了。”
蘇淺幾乎是條件反射性的問了一句,“去哪兒?”
“去找木,去找殿下。”
“木?木不是在這跪著麼?為何……”她話還未說完,方才還跪在自己麵前的木忽然變成了一具七零八落的屍體,而不遠處的城牆上,正懸掛著一顆頭顱。
蘇淺覺得自己幾乎要瘋了,“那是誰的頭?”
“是殿下的,皇子妃,邊疆失守,城破了!”
邊疆失守?
邊疆失守?
蘇淺眼前的一切開始扭曲了起來,隻剩下那顆還在滴血的頭顱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她整個人抽搐了一下,隨後像是溺水許久的人一般,“騰”的坐了起來,大口的喘著氣。
這一場夢,竟讓她覺得像是劫後餘生。
“醒了?”
清冷孤傲的聲音在耳邊炸開,蘇淺剛剛的夢境與現實重合,她眼睛猩紅,像是有血要流出,“誰,是誰!”
手忽然被緊緊攥住,緊接著,身體落入了一道溫熱的懷抱中。
她試圖看清眼前的情景,也好辨別出自己到底是醒著還是在做夢,可惜這雙眼睛太不中用,蒙蒙霧氣繚繞在視線前方,她已然成了個半瞎。
“淺淺,我在這,睡吧。”
蘇淺想推搡他幾下,可沁人心脾的梅香忽然灌入了鼻翼間,她身體有些僵硬,許久才伸出那隻冰涼側骨的手,“阿鈺?”
她的手被一把攥住,那人明明力氣極大,但手上動作卻很溫柔,像是在對待一件易碎品,“是,我回來了。”
其實蘇淺想過很多再次見到南宮鈺的情景,比如自己穿著一件青衫坐在皇子府內,胸有成竹的告訴他,朝廷盡在掌控之中。
又或者她會站在那株新種下的桃樹前,訴說自己這些時日來是如何攪弄風雲,算無遺策,總之無論如何,她都沒想過會是現在這副情景。
很狼狽,也很難堪。
“是三皇子給你寫信的?”
“是。”
“那你軍中……”
南宮鈺歎了口氣,“軍中一切都好,淺淺,西征之前,你是怎麼答應我的?”
蘇淺垂下眼,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她現在很累,喘口氣都累,“我想再睡會兒。”
“好。”
“你抱著我睡。”
“都依你。”
掀開被褥,南宮鈺躺在了蘇淺身旁,大手將她抱進了懷裏。
從前的蘇淺體態可以算作輕盈,現在卻像是一副空架子,瘦的連他平日裏提著的弓箭都比不過。
心中萬千話想說,可看到蘇淺這副孱弱模樣,他隻好壓在了舌尖,等她睡醒後再發作。
這一覺蘇淺睡得很安穩,或者說自從南宮鈺走後,她還是第一次睡的這麼沉,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才醒來。
“把藥喝了。”
蘇淺撐著坐起身,微微眯起眼,隱約可以辨認出南宮鈺的輪廓,“你好像不太高興。”
南宮鈺眸色清冷,“我該高興麼?”
“將軍在戰場半年,就嫌棄我這個糟糠妻了?”蘇淺半開玩笑的調侃了一句,將藥碗接過一飲而盡。
“你倒還有心思與我說笑。”
“不然呢,抱著你痛哭一場,說我這大半年過得如何可憐如何淒慘?”
南宮鈺抿了抿唇,“我不介意。”
“算了吧,有那閑工夫,你倒不如親我兩口,說幾句貼心話。”
“……罷了。”他一向是拿這個女人沒辦法的,尤其是瞧著她毫無血色的麵容,更覺得心裏像是被針紮過一樣的疼,“還看得見麼?”
蘇淺又眯了一下眼,“很模糊,但還不至於瞎。”
“我傳信讓君玹塵過來一趟。”
“不必了,這不是蠱的問題,你讓他來了也沒用。”先前魏然就說過,這雙眼睛需要好好修養。
她這半年幾乎每日都會看公文到深夜,出問題也是早晚的事。
蘇淺這一副滿不在意的態度,讓南宮鈺壓抑的怒火上湧了不少,“我就該把你一起帶去邊疆,也好過你在京都城裏糟蹋身子!”
床上眯著眼的蘇淺像是沒聽出他話裏的怒氣,送上了一抹討好的笑容,“我看不到東西時觸感很敏銳,你過來讓我摸摸你的臉。”
“不給,安安穩穩躺著!”
“看來我可真是成糟糠妻了,罷了罷了,自古色衰愛弛之事這般多,我早該有心理準備的。”
南宮鈺徹底惱了,咬牙切齒道:“蘇淺!”
這還是南宮鈺頭一回用這種語氣喊她的名字,蘇淺覺得新鮮,又有些好笑,“我真沒事兒,隻要你還活在這世上,我一定會留著一口氣去見你,別擔心了。”
留著一口氣見他?
她這話說的還真是不假,自從收到京都送來的信,他幾乎是徹夜不眠的趕了回來,馬都跑死了好幾匹,後來又遇上一場大雨,險些耽擱行程。
他歸心似箭,最後索性馭著輕功回了京都,可看到的又是什麼?
一個半死不活,連氣都快喘不上來的蘇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