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疲憊的合了合眼，“睡會兒吧，等醒了我去一趟侯府，送別老夫人。”
“好。”
許是路上太過倦乏，蘇淺這一覺睡到第二天晌午才醒，她洗漱了一番，刻意換上一件素雅些的衣衫去了侯府。
這短短一兩年，蘇士林至少往府裏納了幾十個妾，但大多都是沒有名分，可看到這一群花花綠綠的人跪在老夫人的竹園裏時，她還是有些恍然。
明明是跟她一樣的年紀，卻為了榮華富貴跟了蘇士林這種薄情寡義之人，一輩子守在這四四方方的院子裏勾心鬥角，真不知道該說她們可悲還是目光短淺。
“是四小姐來了麼？您快進去吧，老夫人一直等著呢。”老夫人身邊的嬤嬤哭著說了一句。
“知道了。”蘇淺收回心緒，大步入了屋內。
昏暗的房間裏，到處彌漫著苦澀的藥味，從前老夫人因為咳嗽整宿整宿睡不著覺，蘇淺為了有大樹傍身，時常在這裏為她寫藥方，可如今一切都像是上輩子的事一樣。
“是，四丫頭來了麼？”老夫人的聲音既沙啞又蒼涼，還透著些將死之人的絕望。
“嗯，我來看看你。”蘇淺在床邊坐下，表情不悲不喜。
老夫人費力睜開了眼，她很想握住蘇淺的手，可根本沒有力氣做這個動作，“淺兒，我對不起你。”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老夫人在府邸裏算計了一輩子，謀劃了一輩子，最後居然對她平日裏最瞧不上的孫女說了一句對不起。
何其可笑。
“老夫人，你沒什麼對不起我的。”這句話不是賭氣，而是事實，畢竟她從未將這個婦人視作為血親，所以也沒那麼多所謂的對錯。
“我知道你恨我，淺兒，我……我年輕的時候，也與你一樣，滿身傲氣，想夫君一輩子隻娶我一人，想著以後教養出有出息的兒子，母慈子孝。”
老夫人說了幾句就開始喘粗氣，但臉色居然愈發紅潤了起來，蘇淺知道，這是回光返照。
“我夫君去的早，隻留下了蘇士林這一個不成器的兒子，我一個守著寡的女人，撐起了這一大家子，若我不算計，不權衡利弊，恐怕早就成了被人踩在腳底的一灘爛泥。”
“這並不是你苛待我的理由。”
老夫人忽然笑了一聲，“你娘親去的早，又一直是個懦弱性子，我想著你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便交給了張繡吟管束。可忽然有一天，你變了，你的眼神，你的一舉一動，都讓我覺得膽戰心驚。蘇淺，我是信佛的人，但幾年前我去寺廟之中燒香時，有一位大師說過，我府中會有一個煞星，害的滿門落魄。”
“所以你理所當然的認為煞星是我？”
“不錯，從寺廟回來之後，我處處防備著你，甚至任由張繡吟母子算計你，可我怎麼都沒料到，侯府的煞星居然是蘇琪。”她偷情一事，害的整個侯府徹底成了京都城的笑話，她這數十年來的心血，也徹底被毀了個幹淨。
“蘇淺，我這一輩子活得太沒意思了，從未有一日為自己而活，你可千萬莫要布我的後塵。”
蘇淺並沒有跟老夫人探討人生的興趣，“你尋我過來，應該不是為了說這些吧？”
“是啊，我要死了，再也管不了這侯府，現如今蕭氏獨大，連侯爺都被她玩弄於鼓掌之中，能與之抗衡的，也隻有你了。”
“老夫人說笑了，蕭氏是我一手捧起來的，我又怎會與她抗衡？”
“你捧她時，她尚且是個鄉下而來的婦人，可如今你看看，她已經變成了什麼樣，哪怕是後宮裏的嬪妃恐怕也不如她機關算計。”
蘇淺沉默了片刻，“老夫人，你該知道的，我恨的不隻是張繡吟和蘇琪，還有蘇士林，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他死了，我恐怕會高興的多吃兩碗飯。”
“可他畢竟是你的父親。”
“我從未有一日把他當做過父親，他也並未把我視作為女兒，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顧念什麼所謂的父女之情？”
老夫人沒想到蘇淺會這麼鐵石心腸，情緒漸漸激動了起來，“蘇淺，我已經快死了，你大可以將對你父親的恨轉到我身上，我會把它們都帶下土，哪怕到了閻羅殿，我也會求佛祖保佑你的。”
“抱歉老夫人，我不信佛。”她殺人無數，手上沾滿罪孽，佛主又豈會保佑。
“你，你……”老夫人情緒波動過大，“噗”的吐出了一大口血，“蘇淺，作孽太多，最後也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你聽我一句勸，聽奶奶一句勸。”
“奶奶？”蘇淺怪異一笑，緩緩站了起來，“我沒什麼奶奶，老夫人，實話告訴你，那個唯唯諾諾的蘇淺早已經死了，我不過是寄居在她身體裏的一縷鬼魂而已，你覺得我性情大變，為人也變得狠戾，那是因為我是替她來索命的。”
老夫人驚恐的瞪大了眼，“不，這不可能，你莫要胡說！”
“或許那位大師說的沒錯，我就是煞星，因為我立誓要將你們侯府攪弄的不得安寧，不如我再給你透個底，蘇琪確實與人偷情，但這件事其實是我揭發的，我帶了一群人去捉奸，為的就是讓她身敗名裂，讓整個侯府裏的人再也抬不起頭！”
“你，你瘋了，你瘋了！”
蘇淺嘴上說著陰狠無比的話，可表情卻一如既往的平靜，“你就當我是瘋了吧，侯府裏從無一人真心待我，我原以為今日來，你會在我麵前懺悔一番，可到了這個時候你居然還說什麼讓我放下執念，放下仇怨，替你護佑侯府。老夫人，你是把我當癡傻，還是自己已經變成了癡傻？”
老夫人怒目圓睜，額頭青筋根根暴起，加上嘴角未曾擦拭的血跡，模樣甚是可怖，“你不能害你爹，否則我會化作厲鬼，將你拖入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在侯府的每一日，對我而言都像是地獄，況且，我連活人都不怕，又豈會怕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