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娘驚喜的叫了一聲“阿哥。”
一雙眼睛卻將宋知孝和江一寒兩個人都看進去了,
院子裏的宋李氏挺直了身板走了過來。
眾人回頭,看見宋知孝,也連忙熱絡的過來打招呼。
秀池在顧宅也是見過這個宋知孝的,不過那個時候宋知孝還隻是一個鄉下窮小子,穿著顧宅護院的衣服,依然能看得出來隻是個泥腿子,自己還和顧宅裏的丫鬟笑話過他。
開春那次宋知孝回來雖然鬧得挺熱鬧,可是當時家裏公公婆婆攔著不讓出門,那個時候秀池還不知道陳家和宋家的主要矛盾是什麼,不過她跟綿娘吵過架,自然也不屑於出來看綿娘的哥哥。
宋知孝對秀池沒什麼印象,他在顧家的時候,隻管低頭做事,埋頭學本領,對於顧家的那些丫鬟女眷哪敢多看一眼。
從山上下來,看到自己家門口圍著一群人,他根本沒想過是有人為難自己妹妹,隻以為是家裏又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催馬快跑,將雇來的馬車給甩在了後麵。
最先聽清裏麵是吵架的是江一寒,他耳力一如既往的好,當時就給宋知孝說了裏麵的情況。
宋知孝聽得氣不打一處來,等走進看到陌生的年輕女子,又說出那番話,心中就已經知道這就是陳二牛新娶的媳婦了。
他一心維護妹妹,情急之下說出妹妹已經訂親的事情,說完才意識到自己闖了禍,再改口已經來不及了,麵對眾目睽睽,他下了馬,看著秀池。
果然,秀池氣憤道:“你糊弄鬼呢?你出門在外行軍打仗,她在家裏賣豆腐做生意,哪裏來的媒人,給定的親,咱們咋都沒聽說過?”
眾人都不讚成秀池做的這個事情,可也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沒錯。
都以為是宋知孝為了給綿娘打圓場才說的這個話。
就連綿娘自己都暗自歎了一口氣,心道哥哥出了一個大昏招,這下可該怎麼辦?
宋李氏走過來,看著兒子,驚喜又無奈的說道:“大郎,累糊塗了吧,先進屋歇歇。”
宋知孝卻直接將一同下了馬的江一寒扯了下來,先對宋李氏說道:“阿娘,對不住您,也對不住我死去的阿爹,我當時在戰場上,受了重傷,還以為自己要沒命了,想著家裏放心不下,所以,連帶我妹子和你還有知恩一起拜托給了表哥,讓他幫著照顧,他也答應了,是吧表哥?”
他回頭望著江一寒。
江一寒點了點頭,望著綿娘回答道:“是的,表姑,表弟說長兄為父,這件事他就可以做主,而我也確實沒有娶親,敬重表妹人品,所以,當時就答應了下來。”
後麵這句話是對宋李氏說的,也是對眾人解釋的。
兩個人的說辭前後呼應,讓人找不到反駁的詞語。
宋李氏綿娘呆若木雞,眾人議論紛紛。
“這,這怎麼在戰場上就把親事定了下來呢?這也太草率了?”
“可也沒錯啊,長兄為父,這親事也要作數吧?”
“那也還是草率了一點,綿娘和大嫂她們都不知道。”
“戰場上呢,是生是死都不敢保證,人家將自己妹子家人托給自己最信任的人也沒錯,再說了,兩個人這麼看不是也挺合適的嗎?”
“合適是合適,可是綿娘表哥就是個子矮了點。”
“這又不是大街上買白菜,還專門挑個大的?這是過日子,踏實最重要,再說了,人家除了個子矮了一點,其他的也不差吧?長得挺好看的啊,精精神神的,一表人才!別的先不說,就說當初那個秀才,這遠房表哥也甩出那個混蛋十八條街去。”
“我看也不錯,這孩子眉目挺俊朗的,身子骨也健壯,比起那個中看不中用的王八犢子的確是強多了。”
“還中看不中用,那個家夥哪裏能看出中看來啊?就那張病懨懨的樣子,跟掉進屎坑裏被淹了一樣,人家這雖然是遠房表哥,親戚裏道的先不說,最起碼知根知底,比起那個家夥的確是好許多。”
宋知孝自己也沒料到會這樣,自己剛說了幾句話,阿娘妹子都還沒來得及發表意見,這些鄰裏鄰居的就好像都要將兩個人生下來的孩子叫什麼名字給定下來了。
他望了一眼自家妹子。
綿娘已經尷尬的轉身進了院。
宋李氏的表情也是一言難盡,也就隻有江一寒,雖然還是木著一張臉,可眼中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得熱鬧,旁邊的顧秀池幾次想要開口說話,都沒搶到合適的機會。
陳二牛從後麵走過來,穿過人群,直接拉著人回家。
“你幹什麼?”
秀池被他抓著胳膊,極力掙紮。
“幹什麼?丟不丟人,跟我回家。”
陳二牛的臉色跟抹了一層鍋底灰似的,不去看宋知孝,更不願意去看那個所謂的跟綿娘已經訂了親的男人。
秀池要是那麼聽他的話也就不是羞恥了,當即罵道:“丟人,究竟是我丟人,還是你都有家有口的了,卻惦記著別的女子丟人?”
一句話說的陳二牛無地自容,他下意識的去看宋知孝,目光卻越過宋知孝落在了江一寒的臉上。
江一寒的神色淡淡的,卻帶著冰冷的嘲弄。
嘲弄著他的無能,嘲弄著他那些見不得人的小心思。
這是陳二牛第一次見到江一寒,之前隻是聽人說過綿娘有這麼一個遠房表哥,卻病沒放在心上。
陳二牛也知道自己的心思的確是見不得人,他不可能真的娶了綿娘,秀池再不好,她沒嫁過人,沒有被休棄的名聲,可是綿娘嫁過人,哪怕是十裏八村整個同洲城的人都知道秀才是怎麼回事,綿娘當初也是被休棄的。
這樣的女子,娶做妾侍可以,娶妻卻是萬萬不能的。
可是娶妾那是達官貴人,財主老爺才能做出來的事情,他一個鄉下種田的泥腿子,有這個心也沒有這個實力,別的不說,恐怕這個念頭一說出來,爹娘第一個要打斷他的腿。
可那又怎麼樣呢,他現在不能說不能做,不代表永遠都不能說不能做。
綿娘這個樣子,想要嫁人哪有那麼容易,他隻要安心等著,遲早會等到那一天,綿娘沒有人可以選擇的時候,除非她真的寧願孤獨終老。
他心裏煩躁著,又帶著卑暗的期望。
他沒想過綿娘會忽然訂了親。
都怪宋知孝,如果他直接死在了戰場上,宋家沒了依靠,綿娘一個女子,就算是再怎麼厲害,終究也隻是個女子,過日子天長地久的一個事,綿娘遲早有撐不住的那一天。
現在的陳二牛隻覺得格外下不來台,被秀池戳破心思,當時一張臉就紅的跟冒了煙似的,更加下死力的拽著秀池,最後幹脆一狠心將人扛在了肩膀上,踉踉蹌蹌的往家走去。
身後的眾人還在發笑,有些長輩還在責備他。
陳二牛自慚形穢,隻能逃也似的離開。
裏長聽到陳二牛媳婦鬧事,就連忙趕了過來,他媳婦也跟在身後一路小跑,哪曉得來得晚了,正好跟陳二牛走了個頭碰頭。
陳二牛看了他一眼,連招呼都沒打就匆匆走了。
裏長轉頭,看了一眼自家媳婦。
裏長媳婦沒好氣的說道:“我就說這家人家越來越瘋魔了,一天到晚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麼,老陳家兩口子也不說管管,由著他們胡鬧,還是趕緊去看看綿娘去吧。”
裏長媳婦心有餘悸,之前宋李氏就因為這些捕風捉影的破事對綿娘抱著很大的意見,好不容易母女兩個的關係改善了,可不能再回到從前。
這綿娘的日子剛透了亮,要真的是這樣,可是心疼死人了。
裏長的想法也差不多,等走進了才知道竟然是宋知孝回來了。
隔得還挺遠,宋知孝就叫了一聲“叔,嬸!”
裏長兩口子答應著走進了人群裏。
雖然大清早的就鬧出了這麼一場不愉快,還有這麼多的意外,可不管怎麼說,宋知孝平安回來了,都是好事。
人家好不容易全家團聚,自然是不好打擾。
宋家三叔先站了出來,進了院去叫綿娘:“信得過信不過?信得過三叔就去替你賣一天豆腐,你今天在家有的忙。”
宋李氏搶先說道:
“這有啥信不過的,就是不好意思,他三叔,這天兒這麼熱,你看你們家活也不少。”
“活多活少的也不差這一天,也別說天氣熱不熱的,大夏天的,能有一天是不熱的嗎?隻要事綿娘信得過我們家老三就行。”
三嬸話裏有話,宋李氏如何聽不出來,當即臉色有些不好看,綿娘卻已經將鞭子交給了三叔,告訴他今天都要去哪裏賣豆腐。
三叔回去換了一身幹淨衣服,趕著車子走了,鄉親們沒吃飯的回去吃飯,吃完飯的留了下來,跟著進了院。
也不用人招待,自顧自的或站著或坐著,屋裏坐不下,就在屋外待著,男人看馬,女人們看人。
那馬是高頭大馬,人穿著錦袍皂靴,精煉英氣。
雇傭的馬車也進了村子,車上的東西被搬下來。
綿娘過來問哥哥想要吃什麼,卻是不好意思去看江一寒一眼。到是江一寒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如有實質,哪怕是不抬頭都能感覺得到,讓綿娘迫不及待的想要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