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的事情很快就在村子裏傳開了,陸陸續續有人來看望母女兩個,知道綿娘是因為宋李氏才摔成了這個樣子,少不得一番長籲短歎說這綿娘的好。
到底是摔倒了頭,綿娘這兩天總是一陣迷糊一陣清醒的。
知道外敷的藥是江停留下來的,什麼也沒說,隻是醒來的時候,總要看著藥瓶發上一會呆。
“又在看它,有什麼好看的?”
白色的瓷瓶,做工普通,看不出什麼特殊之處。
雲娘這兩天都留在她家裏照顧,又是做飯又是熬藥,的確是比對自己的婆婆公公甚至丈夫都上心,此刻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看到那個瓷瓶,輕嗤一聲:“你有什沒事的就看著這麼個東西,還說江停對你沒什麼心思,我現在到想問問你了,將人家的匕首,玉佩好好收著,現在又望著這麼個東西發呆,你在想什麼?”
“我,我沒想什麼啊!”
綿娘的眼神澄明剔透:“我在想他不會無緣無故的回到這來,一定是有什麼事才過來的。”
來了就走,想必是緊急的事情,聽宋知恩說起他的打扮,一身青衣,風塵仆仆,被這麼派出來,隻怕是十分危險的事情,走了就沒有音信,也不知道事情辦的怎麼樣,會不會真的遇到危險。
雲娘仔細的審視著她:“不會有危險的,他功夫那麼高,心有那麼狠,真的有危險,也會是別人。”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武功高強又怎麼樣,又不是天下無敵。”
“呦嗬,還想著天下無敵,你真的是把他當成天神下凡了吧?”
雲娘不以為意,她還是記恨著當初江停想要殺她的事情,哪怕是明知道那個人的心裏其實是為綿娘好,可也不代表心裏就真的能釋懷。
綿娘笑笑,並不與她拌嘴。
這人人來瘋,真的不能和她強嘴,也省的越發掰扯不清楚。
這樣躺了兩天,綿娘就從炕上爬起來了,無他,隻是該做豆腐了,桃源居明天要開門營業,不能耽誤人家的生意。
她也不顧雲娘反對,就要去挑水泡豆子,雲娘拗不過她,也不幹真的讓她動手,隻讓她坐在一邊看著,自己帶著宋知恩將豆子泡上,又讓栓子去挑水。
三大缸的水,就算是栓子這樣的青壯漢子全部挑滿也正經要上一段時間。
宋知恩跟在後麵幫忙。
栓子讓他回去:“有我呢,哪能用你一個孩子幹這個。”
宋知恩搖頭拒絕:“這些活我總要慢慢的學著幹的,總不能一直讓阿姐一個人做。”
“讓他去,過日子不能總指望著別人。”
宋李氏撐著拐杖走出來,對栓子說道。
就像是老大夫說的那樣,她並沒有傷到哪,身上的幾處青紫傷痕比起綿娘身上的來,都隻能叫小傷。吃了一劑湯藥,也就好了。
母子兩個都堅持,栓子也就不在說什麼了,宋李氏說的不是沒有道理,救急不救窮,這個家活多勞力重,總要有人幫著綿娘分擔,不可能一直指望著別人幫忙。
宋知恩挑不動兩桶水,隻能挑著兩個半桶的。
到底是從小就在莊稼院裏長大的,第一次還走得磕磕絆絆,半桶水晃出來不少,第二次雙手抓著扁擔鉤子,就能走得平平穩穩了。
緊緊的跟在栓子身後,路上遇到陳二牛,要接過扁擔替他,被他拒絕。
小孩子大概是聽到了村子裏的流言蜚語,叫著二牛哥,卻不再像以前那樣親近,說話紮心的很:“小心讓你爹娘看到不高興,又要找到我們家去,冤枉我阿姐。”
路上沒有別人,栓子嘴嚴心實,宋知恩也就沒有了那份顧忌:“讓人好說不好聽,最後吃虧的還是我阿姐,你可別害我們家。”
陳二牛愣住,被他的話紮了心,想要給自己辯解,磕磕巴巴半天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二牛哥,你娶不娶媳婦跟我阿姐沒關係,別拿我阿姐排揎。”
小孩子的消息比他阿姐還要靈通,當這綿娘的麵,沒有人會堂而皇之的將這些,可在家裏,大人們講的多了,總會被自己家孩子聽去,也不是每個孩子都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隻是鸚鵡學舌一樣的說給了宋知恩聽。
娶媳婦就娶媳婦,為什麼要將他阿姐糾纏進去?
宋知恩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他不能為了這事找到陳二牛家去,事情鬧大了,對阿姐不好,現在倒好,路上遇到了這個人,可以把話說清楚了。
“我沒有想要壞你阿姐的名聲。”
陳二牛給自己辯解,他當時那麼說也不是沒有私心,還是想著爹娘拗不過自己,在秀池和綿娘之間選一個,他抱著希望他們會選綿娘,哪怕是希望隻有一點點。
他也願意試一試。
沒想到爹娘很絕情,讓他幹脆死了這條心。
以前是因為宋家窮,所以,不肯上門給他提親,這一次,父母還是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就算是秀池名聲不好,也比被夫家休棄了的綿娘要強,更別提她們家老母幼弟,還有宋知孝負罪在身。
他不服氣,當場跟父母杠了起來,不明白父母既然這樣嫌棄宋家,又為什麼處處幫忙。
“一碼歸一碼,孤兒寡母的看著可憐,有點啥事誰也不會忍心就這麼幹巴巴的看著,可若是要將自己的兒子搭進去,就要另外再說了。”
“綿娘的事情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她被休棄不是因為她不好,而且她和清清白白的女兒家也沒什麼區別。”
他跟父母爭吵,比當時在顧家的時候吵得還要凶,也比當時在顧家的時候還要倔強,父母這一回終於是明白了,哪一個才是他真正想要娶的。
父親當時就甩了他一巴掌,這一巴掌打得結結實實,他的臉腫了好幾天。
“那一家子的重擔都要壓在你的身上,你真的就覺得自己能擔得住?”
“被宋知孝連累了,你能擔得住?”
“她們家得罪的不是別個,那是皇親國戚,若是有一天要繼續追究的話,你有幾顆腦袋能擔的起來這樣的重擔?”
利害關係一條一條的陳列出來,陳二牛退縮了,家裏已經張羅著要合八字看日子,顧家那邊來了信,不要什麼彩禮了,隻要這婚事不退,怎麼都行。
他們想要挽救自己家的名聲,陳家父母想要徹底絕了兒子的念頭,他自己說過的話,總不能就這麼在吞回去,是要作數的。
陳二牛的抗爭就這樣稀裏糊塗的再一次被鎮壓下去了。
那的那個牛脾氣沒有強過他父母的一言堂。
後來知道了宋知孝已經被赦了罪,還有了升遷的希望,再一次試著為自己爭取。
阿娘隻是冷笑道:“戰場上,那是拚命地事情,你以為是你們小的時候坐在一起和泥巴呢?”
宋知孝一旦有個三長兩短,這個家的重擔還是要落在綿娘的身上。
幫得了一時,不代表就能幫得了一世。
宋家諸多顧忌,讓陳二牛自己打了退堂鼓。
宋知恩冷笑一聲,挑著扁離開。剩下陳二牛站在原地發呆。
兩個人回到家之後,誰也沒提起這一茬。
綿娘腿上還帶著傷,第二天宋知恩成了家裏起來的最早的那一個。
綿娘隨後起來,姐弟倆在豆腐房裏看到對方,開始默契的幹活。
重活累活,兩個人互相搭手,這個時候,似乎說什麼話都成了矯情。
等雲娘模模糊糊的醒過來來到廚房的時候,姐弟倆已經忙了有一陣。
雲娘責怪綿娘沒有叫她。
綿娘隻笑道:“你又不會,我叫你做什麼?”
從自己受傷之後就一直再麻煩她,感情再好,也不可能做到受之無愧。
“我就不能挑會做的活做嗎?”
雲娘反駁著,已經開始跟著往裏鍋底開始添柴。
三盤豆腐很快就做好了,寶盛也趕著車過來了,一進大門,宋李氏正好從屋裏出來,互相問了過年好。
一碗豆腐腦已經由著宋知恩端到了寶盛的麵前。
小夥子很不好意思的接過去:“新年開始,就又要在你們家白吃白喝了。”
“這又算啥,你這每天幾十裏地的這麼跑,這才是真的辛苦。”
“這本來也是應該的,師父吩咐的事情,我掙著工錢呢,再說了,我來取豆腐就不用幹別的活,大清早的師父的脾氣正是最不好的時候,不信你去問,我的那幾個師兄弟哪一個不是憋著勁的跟我搶這個活,不過他們都搶不過我就是了。”
宋李氏隻當他這話是客氣。
“說起來,你們家小宋送去的那個婆婆丁泡水還真的管用,現在師父的咳嗽好多了。”
“管用就好。”
綿娘頭上戴著帽子,蓋住了包紮的傷口,端著豆腐出來,跟寶盛打了招呼。
寶盛笑道:“你說同樣都是大老爺們,我們咋就沒有小宋的這份細心呢,要是早想到這個輒,也不至於讓師父一直咳嗽了這麼長時間。”
綿娘腳下一頓,差點沒把自己絆倒,連忙故作鎮靜回過頭看看寶盛,露出一個笑容來。
宋李氏趕緊打著圓場:“這你就不知道了,她這不是趕巧了,她爹以前就是用這個偏方治好的自己的那個咳嗽,她才知道的這個,要不然,你以為他她能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