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全敗在一張嘴上

綿娘半個月之後去桃源居,已經是臘月初七,天氣越發的冷了,早晨掀開門簾,就能感覺北風刮在臉上,像是刀割的一樣。

這一次結賬之後,還要再買一壇鹵水和兩個木桶,宋李氏又讓她買了紙錢祭品回來,馬上要過年了,該去山上給宋有福上墳了。

家裏的米麵也要買一點,一年到頭都是高粱米飯玉米麵和小米,也就隻有過年這兩天能蒸點饅頭吃點白米飯。

家裏還要守孝,葷腥自然是不能吃的,菜籽油到是可以多放一些,宋知恩正在長身體,小孩子已經懂事了,知道自己現在不能吃肉,可天天水煮白菜水燉豆腐也不是那麼回事。

宋李氏念叨一樣綿娘記一樣,記到後來忍不住多看了阿娘兩眼。

米麵各一袋,這要是換做以前是絕對不可能的。

阿娘可舍不得這個錢。

還要再扯一點布,足夠給宋知恩做兩身衣裳的。

宋李氏對上女兒的目光,不自覺的解釋道:“轉了年就開春了,你身上這身厚的總要換下來吧。”

說完之後她又後悔了,覺得自己這樣,似乎有向女兒“投誠”的意思,轉過頭去不再看綿娘一眼,聲音也是淡淡的。

綿娘心裏倒是很高興,阿娘做什麼事都開始想著自己的那一份了,她才不管阿娘究竟是因為什麼原因要給她做新衣服的,她隻知道阿娘現在不像以前那樣那麼排斥她了。

宋李氏故意不搭理綿娘,可是,等綿娘出去套車的時候,還是將人叫住了,拿出一條藏藍色的圍脖和一頂新帽子遞給女兒。

圍脖是她自己做的,沒什麼講究,就是一塊布頭,裏麵絮著薄薄的一層棉花,密實的針腳行了一行有一行,美觀談不上的,保暖又板正倒是真的。

帽子的款式也簡單,方方正正的一頂。

新帽子新圍脖,將綿娘的一張臉給圍得嚴嚴實實,總算是感受不到刀刮一樣的北風了。

綿娘的腳步都比往常輕鬆了許多。

起早的疲累消失不見,迅速的將驢車套上。

回想起來倒也是可笑,半年前的她別說做豆腐賣豆腐,套車都不會,現在,自己都覺得自己是這個家的支柱了,第一次賣豆腐的時候都張不開口,現在隻管賣豆腐,誰管迎頭碰到的人是誰。

臉皮厚了。

可厚了的似乎又不止臉皮。

綿娘想著想著就忍不住失笑。

日子似乎一直這樣過下去也很好,雖然苦點累點,可是有盼頭。

一塊搭車去縣城的還有裏長媳婦和阿雲娘,兩個人是昨天晚上就和綿娘約好了的,綿娘剛將車套好,兩個人就一起進了院。

見到綿娘的一身裝扮,笑著逗她:“這小夥子長得真精神,唇紅齒白的,也不知道誰家的姑娘能有這個福氣。”

綿娘靦腆一笑,很有些不自在,叫了兩聲嬸子。

兩個人知她害羞,也不多加為難,去了屋裏跟宋李氏打了招呼,又在屋裏說了幾句話才出來。

綿娘這會功夫已經在車上鋪上了墊子,牽著毛驢車出了大門,等著兩個嬸子上了車,自己也坐在了車上,趕著車正要走,就聽見身後有人喊她,回頭隻看到陳大牛媳婦夾著個小包袱正呼哧帶喘的跑著,生怕慢了一步幾個人就將她扔下。

跑得太急,到了車跟前反而刹不住腳步,綿娘眼看著她要摔倒連忙伸手扶了一把。

“這孩子,你說你倒是慢一點,咱們又不是不能等你。”

裏長媳婦責備道:“你倒是慢一點,這凍天凍地的,摔一下可是有你受的。”

“我著急,還以為你們已經走了。”

陳大牛媳婦臉上帶著笑容,挨了說也不生氣,反而笑滋滋的看著綿娘:“我公公今天也要趕車去縣城,可我不想坐他們的車,我就想坐綿娘的車。”

自從上次她和陳嬸鬧了個不愉快之後,兩婆媳之間的關係始終沒有緩解過來,現在互相都不怎麼說話,夾在中間的陳大牛以前那種兩頭和稀泥的辦法已經不管用了,往往是不說還好,一說,兩個人的裂痕就更大了。

她口直心快,也不管別人聽到這話怎麼樣,說著呢就已經上了車。

綿娘不能將人攆下去,看著三個人盤著腿坐在車裏冷得直哈哈,轉身回了院子,再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條被子。

是她平日裏蓋的被子,三個人都覺得不好意思,少不得推拒一番,無奈拗不過綿娘,隻能順著她的意思,被子蓋在腿上,頓時暖和了許多。

綿娘趕著毛驢車出了村子。裏長媳婦一路勸著陳大牛媳婦不要和婆婆較勁,婆媳不和這種事情,不管誰對誰錯,隻要是傳出去,都是讓人笑話的事情,可最吃虧的還是她和陳大牛兩口子。

她被傳不賢,陳大牛也容易落下一個不孝順的名聲。

陳大牛媳婦也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裏長媳婦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又說道陳大牛,她的態度軟了一些,可還是憤憤不平。

“嬸子,也不是我劉家姑娘不講道理,專門和婆婆頂真,您是不知道我的那個婆婆,二牛那個媳婦還沒過門呢,現在就處處都比在我的前頭,好像是這個家裏娶得是一個金疙瘩一樣。”

她也不等其他人問,就將自己心中的委屈一股腦的全都倒了出來。

卻原來那秀池原本就是顧家大宅裏走出來的丫鬟,又有一個在顧宅當管家的伯父撐腰,陳家攀上這門親事,本來就對秀池高看一眼,納彩問吉,處處將秀池放在前頭,陳嬸更是對秀池一千一萬個滿意,每次提起來,總要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哪怕是秀池家要的彩禮比村子裏其他的女娘要高出許多,她也願意。

這些事情,裏長媳婦和阿雲娘也都知道,更明白陳嬸處處將秀池捧的這麼高的原因。

陳二牛對綿娘的那點小心思瞞不過村子裏的人的眼睛,陳嬸越是藏著掖著,越是鬧得大家都知道了。

村子裏的人現在提起綿娘,都要說上一句“懂事,能幹,不比男人差。”

一個女娘,就這樣挑起了養家的擔子,起五更爬半夜,就是為了做點豆腐換點錢。

豆腐賣到了桃源居,不是什麼大事,可是十裏八村做豆腐的好幾家,這才幾個月的時間那幾家就沒什麼生意了,豆腐娘子做了幾年的豆腐,也沒有和城裏的大酒樓扯上半點關係。

綿娘固然沾了幾分運氣,可說到底還是她自己能幹。

酒香不怕巷子深,豆腐做的好吃,才能有這樣的運道。

陳嬸常在人前誇獎秀池,就是不想讓人覺得陳二牛的媳婦比綿娘差。

隻是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些事情,綿娘並不怎麼往心裏去,到是陳大牛媳婦,上了心了,以為婆婆的話故意說給她聽的,覺得那秀池還沒過門,婆婆就這麼偏心,以後的日子恐怕要更難過。

“您是不知道,今天我婆婆他們去城裏,就是想給他們兩個打一套新家具。唉,說起來我也是委屈,我和大牛成親到現在也才不到二年,我們那個時候可沒要過這麼多東西,現在倒好,這二兒媳婦真是處處都要體麵,我倒要看看,這媳婦說到家,要花多少錢。”

陳大牛媳婦說這話的時候咬牙切齒的,因為她忽然想起,給陳二牛說媳婦的這份錢裏,就有自己家男人的血汗錢,這麼一想,不由得開始心疼。

越想越委屈,怨憤也就越大,話題悄麼聲的就再一次繞回了綿娘的身上。

“要我說啊,我那公公婆婆也是腦子不清楚的,當初要是咬咬牙,能拿出現在一半的錢給綿娘他們家過了彩禮,讓宋知孝娶上媳婦……唉,嬸子,你擰我胳膊幹什麼?”

陳大牛媳婦委屈的看著阿雲娘,十分的不解。

阿雲娘白了她一眼,瞄了一眼前麵趕車的綿娘,無奈看不到綿娘的表情,隻能看到一個戴著帽子的後腦勺,恨恨的說道:“你啊,好人一個,全敗在這張嘴上。”

陳大牛媳婦沒心沒肺的說道:“您也這麼說,唉,我們家大牛也是這麼說我,他還說咱們娘倆沒什麼親戚,你說我是怎麼七拐八繞的就隨了你的性子呢,難道說是因為當初我們成親的時候,在你們家門前經過的關係?”

阿雲娘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裏長媳婦再也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了陳大牛媳婦的肩膀上攔著她不讓她在說了。

“你這孩子啊,你說你咋就這麼有意思呢?”

看看阿雲娘的臉色,她又笑了起來。

就連前排的綿娘都沒忍住咧起了嘴角。

阿雲娘自己也沒忍住,推了一下裏長媳婦跟著笑了起來。

陳大牛媳婦不以為意的道:“這有啥,我倒是覺得挺好的,你看啊,都說我們全敗在一張嘴上,那也就是說我們除了心直口快不藏心思其他什麼都好唄?是吧?”

裏長媳婦笑著點頭,道:“沒錯,這話一點毛病沒有。”

陳大牛媳婦掰著手指頭說道:“那既然是這樣,咱們就要好好的說一說了,嬸子,您說,咱們做人是有一說一好,還是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