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
江停的腳步打了個轉,看了看門房,邁步進了院子。
他們這些門客自幼住處,隻是江停身份不同,住處與蕭宗羨的住處相連。
天邊剛剛泛了一線白,時間太早,諾大的榮王府也顯出幾分清冷來,實際上,各房下人已經起來幹活,灑掃忙碌,隻因為主子還未起來,不敢發出聲音。
見到他,點頭見禮。
江停這人似乎天生熱絡不起來,就連打招呼都是清清冷冷的,好像是根本沒看見你這個人一樣,偏偏他又是真的回應了。
江停這次走了有一個月,榮王府未見半點異樣,若不是皇帝陛下提了那麼一嘴,江停都不會想到梅嫵已經住到了榮王府中。
榮王府院落極大,榮王權傾朝野,早已經不是當年區區一個藩王可比,府內姬妾成群,院落繁複,層層疊疊,到是比皇宮似乎更加開闊。
榮王爺的小妾一口氣給他生了五個女兒,隻得王妃所生蕭宗羨一個兒子,這位世子在府內地位自是超然,所占的院落比他爹娘的還要大。
江停來到蕭宗羨的院落外,方才知道自己之前所想的完全是錯誤的,多了一個人,還是一個懷了身孕的女人,榮王府內怎麼可能熱鬧不起來。
榮王世子花名在外,本來早該成親,隻是因為自己風流愛鬧,不願意受拘束,所以一直和他爹扛著不想成親,然而後院的女人卻是一個不少,比起他父親來,絲毫不遑多讓。
偏偏他又懶得約束,所以,那些女子沒有他父親的那群姬妾那麼懂規矩,常常能聽到幾個人吵作一團,所為的,也不過是爭風吃醋的一點小事。
江停在院子外麵站著,就聽到院內有小丫鬟在吵嘴的聲音。
伺候蕭宗羨的兩個侍從名字換做長歡和長樂,都是從小伺候他的。
因為主子疏狂風流,兩個人做事說話樣樣小心謹慎,可就算是這樣,還是經常因為主子闖禍,自己受責罰。
世子不好伺候,王爺和王妃那裏也很難交差,院子裏一眾姑娘通房更不是省油的燈,就連伺候在世子身邊的丫鬟一個個都成了精,兩個人就是那夾在餅裏的餡,常常裏外不是人。
見到江停回來,連忙過來見禮,口中稱呼先生。
江停淡淡點頭。用眼神詢問院子裏是怎麼回事。
“還能怎麼的,肯定是新來的梅姑娘的丫鬟喜月又在和人吵架,您是不知道,這都已經不知道是這些天的第幾起了,不管是因為什麼,每次總有她摻和在裏麵,偏偏那梅姑娘也不知約束,還要去世子那裏告狀,攪得這個院子就沒一天安生的。”
長樂大概是這些天被憋壞了,見到江停,就忍不住什麼都說了,長歡攔了他幾次都沒攔住,背過身去,隻能期望江停的性格始終如一,能守口如瓶,不然的話,禍從口出,若是傳出去,兩個人又要吃不了兜著走。
江停一向話少,性子又冷,對很多事情能避則避,本不是願意多管閑事的性子,自然不知道旁人謹言慎行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也就不能理解長歡的苦惱。
見長樂越說越是憤慨,忽然想到,也不知道綿娘是不是也曾經受過梅氏女這種無理取鬧的為難,心中難得生出一點同情,拍了拍長樂的肩膀道:“且忍著吧,世子愛她顏色姣好,又母憑子貴,以後……”
他雖然並不奉行父親自幼教導的君子之道,可也似乎的確不擅長在口舌上搬弄是非,挑撥離間,說道這就說不出來了,還是長樂自己接了話:“日後日子長著呢,總要先學會了忍耐,以後才能少些不平。”
他說著還苦笑一聲,表情很是一言難盡。心中也還有話未說,這府內隱私手段一點不少,那位梅姑娘若是再繼續這麼招搖下去,弄得人人生厭,就要小心肚子裏的孩子是否能生下來了。
到是心思更多一些的長歡,很是吃驚的看著江停,實在是想不通這位竟然也會出言安慰人,明明他平時對府中的事情一概不加理會的,總不會真的是在安慰長樂,有點嚇人。
江停回了自己住處,洗漱之後換了衣服,說是換衣服,其實也不過是換上另一身黑色勁裝,和之前所穿的並沒有什麼區別。
臉盆裏映出一張臉,的確是不出奇,江停忽然想到綿娘。
綿娘生的細眉細眼,精致柔和,倒是好看的緊。
而自己,連笑都不會笑,也不曉得日後綿娘常常麵對這樣的一張臉,會不會生厭。
要怎麼辦?
如果笑笑,綿娘會喜歡嗎?
綿娘自己就是很喜歡笑,她笑起來很好看,嘴角彎彎,睫毛忽閃忽閃的,眼睛像是一泓秋水。
幹淨,清透,看著就讓人舒心,好像什麼煩心事都沒有了。
江停想,自己是喜歡看到她笑的,希望她能常常笑得那樣開懷,隻可惜,她並不經常笑,值得她高興的事情實在是太少了。
怎麼才能讓她的笑容更多一些呢?
江停看著盆中的水,試著扯了扯嘴角,水中人卻露出一個僵硬而怪異的笑容,似乎更加難看了。
看來自己要多練練。
試著又扯了一下嘴角,比先前更難看,不像是在笑,反而殺氣凜然,好像下一瞬間,就能抽出寶劍,取人姓命。
江停不甘心,再一次試著扯了扯嘴角,最後還是以失敗告終。
隻能挫敗的將水倒掉。
院子裏伺候的小廝聽他的吩咐,去廚房端了早飯過來,他剛吃了兩口,長樂就匆匆進了院子,院子裏的小廝和他打招呼,他他連應付的功夫都沒有。
推開門見到江停正在吃早餐,長樂很是楞了一下,隨即道:“江先生,世子請您過去。”
“好!”
江停應了,卻沒有立刻放下碗筷,而是繼續吃著。
長樂也不敢催促,可人不回去,他也不敢回去複命,隻能安心等待,心裏卻焦灼的不行。
好在江停吃飯很快,不消片刻,就放下了碗筷。
簌了口之後,這才起身去見蕭宗羨。
長樂連忙在後麵跟上。
蕭宗羨早晨起來,就聽見長樂回話,說是江停回來了。
他衣服還沒穿好,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見人。
實在是最近煩的厲害,也不知道江停去同洲辦點事而已,怎麼著就將這梅氏女給招來了。
他對梅氏女早已厭煩,隻覺得這鄉下女娘處處上不得台麵,真是除了那一身皮肉,再也無一是處。
可誰成想人懷了身孕,事情還被父親母親知道。
他自是不看重什麼子嗣的,自己尚且年輕,以後隻要是想,自然是有好出身的清門貴女給他生兒育女。
他風流起來不挑人,兒女出身卻想要絕對好人家的女孩兒作為母親的。
梅氏出身低微,又曾經嫁過人,他隻圖一時風流玩樂而已,更直白一點,若不是為了當初和顧驄別矛頭,他可能也就隻是多看兩眼,絕對不會招到身邊。
父親母親知道後,雖然也嫌棄梅氏女的出身,可卻顧念她腹中的胎兒,不想子孫流落在外,竟然不曾問過他的意見,就將人接進了府中。
他拗不過父親母親,隻能隨他們去了,可是心中實在是不快,自從梅氏進府之後,始終也沒有對她有什麼好臉色,偏偏梅氏天生一個是非精,進來之後就將這個院子攪得雞犬不寧。
他幾度想趕人出去,都被母親攔住。
他一時間也有些不舍,哪想到大清早的,就又聽到梅氏女的丫鬟在和人吵架。
大冬天的,他連衣服都沒穿好,就走了出去,一人一腳,專門踹人的胸口。
兩個丫鬟捧著胸口疼得哎呦直叫,各家的主子聽見他的聲音不敢再裝瞎,連忙出來請罪。
梅氏女惺惺作態,小腹還未隆起,就扶著腰一副嬌弱樣。
這樣的卑劣算計,讓蕭宗羨再度生了厭煩的心思。
聽到江停回來,連忙吩咐小廝去叫人。卻等了好半天才見到人。
江停進來,還是那個江停,小一個月沒見,麵上仍然無一絲多餘表情,見到他也不知跪拜,隻是抱拳行禮。
蕭宗羨已經習慣他的做派,可每次見了,心裏還是不舒服。
因此,一直吹著眼皮,也不與人說話,由著江停站在那裏,自顧自的用早膳。
他身邊自然有美人姬妾伺候,一頓飯下來,就恨不得將本該在床上做的事情直接在飯桌上做出來了。
江停卻依然神色不變,好像眼前的一切皆與他無關的樣子。
蕭宗羨自己覺得沒了趣味,將人趕走,踱步去了書房,走到江亭身邊,略一停頓,江停隨後跟上。
他的書房裏書是不少,隻是看的不多,若不是有書童小廝打掃,恐怕早已經落了一層又一層的灰。
他混不在意,江停卻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目光落在書岸上,一本泛黃的書大咧咧的放在書案上。
蕭宗羨坐在椅子上,抬起雙腿,竟然直接將腳壓在了書上。
江停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眉頭,那是一本珍貴孤本,也不知道怎麼就被這人弄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