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牛常常為了親娘和媳婦的事情頭疼,可也明辨是非,聽著媳婦將事情的經過講了,沉默了片刻方才說道:“阿娘做得不對,這樣像是欺負人,可你也不能為了這就跟她頂罪。”
“我……”
“我不是說你錯,隻是說你完全可以換另一種語氣和她說,或者是遇到了這種事情,你也可以來找我說,我再慢慢去和阿娘說,也省的你們兩個之間產生什麼隔閡,明知道阿娘的脾氣,你還招惹她,是不是還嫌棄自己受的委屈不夠?”
“你還知道我受委屈……”陳大牛媳婦一聽到丈夫的後半句話,語氣頓時軟了許多。
“我當然知道你受委屈,所以,才不願意你去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你聽我的,以後二牛的這點破事你千萬別再摻和了,摻和不出什麼好事來,不小心還會弄得自己一身腥,二牛那個脾氣,阿娘又不是不了解的,她心疼他,管不了,可等到二牛成親呢,那就是人家夫妻間的事情,辦得好了你沒功勞,辦的不好,你還要挨罵,何苦來哉,阿娘願意折騰,就由著她折騰去。”
“不管,你們家人是不委屈了,可綿娘嗎?人家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娘,挑起一家的重擔,過日子容易嗎,三天兩頭去攪和人家,這要是傳出去了,這不是在敗壞綿娘的名聲嗎?”
“是,我知道,這樣委屈了綿娘,不過你也不要太擔心,有阿爹看著呢,阿娘做不出什麼來,這樣,綿娘那邊你要是真的心疼她,時不時地就過去幫個忙,幹點什麼,盡盡心意,這不就行了嗎?”
陳大牛常年在外麵幹活,脾氣不算頂好,可也磨煉出了一點耐心,安撫自己的媳婦簡直是手到擒來,這麼幾句話,果然將媳婦哄得眉開眼笑,點著他的下巴說道:“還行,還算你有良心。”
“這話說得,咱們不說綿娘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就說宋知孝,我們兩個可是從小玩到大的,幫著他照顧一下他們家人,這不也是應該的嘛?隻是我是男子,又不像裏長和阿爹他們是長輩,什麼事都不好出麵,有你正好,她叫你一聲嫂子,你幫著做點什麼也不會被人說閑話。”
“不會被人說閑話,你可得了吧?”大牛媳婦撇著嘴角說道:“你娘那裏第一個就過不去,肯定是覺得我和綿娘是一夥兒的,不安好心,想要折騰她兒子。”
陳大牛忘了這一茬,一拍腦門,道:“嘿,你看我這腦子,這個怎麼就沒想到,還是媳婦腦子好使,一下子就想到了這個。”
大牛媳婦得意的一哼,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陳大牛扶著她的肩膀商量道:“那既然這樣,媳婦,你看看,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能和阿娘那樣上了年紀的人一般計較呢,明知道這件事情上是她糊塗了,這麼滴,你去給阿娘道個歉,陪個不是,不是說你錯,隻是說咱們做晚輩的,遇到事總不能讓長輩給咱們低頭吧,你就當做是哄小孩了還不行嗎……”
陳大牛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了屋外陳嬸的怒吼聲:
“好你個陳大牛啊,好你個臭小子,沒長良心的,你說誰一把年紀了,誰糊塗了,行啊,真是翅膀硬了,都敢將你老娘當成小孩哄了,我看你這是要跟你媳婦一起去上天啊。”
陳大牛回頭,陳嬸已經拿著雞毛撣子進屋了,指著陳大牛的鼻子怒道:“我說呢,你媳婦那個脾氣,你究竟是怎麼壓服的,感情就是這樣壓服的,你倒是真好啊,生了一張巧嘴,你老娘都要讓你給賣了,得了,我今兒個也不找你媳婦了,我單找你,誰讓我連自己兒子都沒教育好呢,我哪有臉麵去教育兒媳婦啊。”
她說著話揚起雞毛撣子就去打陳大牛。
小夫妻哪想到這麼一會兒功夫,說的悄悄話都被她給聽到了,大牛媳婦直眉楞眼的瞅了瞅,陳大牛看著揚起來的雞毛撣子,怕媳婦被打著,連忙一伸手將自己媳婦推開,生生的挨了一下子,疼得他一抽抽,趕緊抓住了雞毛撣子的木棍這頭,哀求道:“娘,親娘,聽我解釋,咱們有話好好說,唉,親娘,您可是我親娘,我是您親兒子,您說打就打,不心疼啊,唉,我的親爹啊,你兒子挨打呢,你也不說攔著點,媳婦,你就別攔著了,你攔著幹什麼?好像你能攔得住似的,趕緊回屋去吧,別讓阿娘打到了你。”
陳大牛邊跑邊嘚嘚,嘴裏就沒有閑著的時候,陳嬸越聽越氣,拎著雞毛撣子在後麵追著打。
陳叔也沒想到大兒子看著挺有成算的一個人,竟然這麼皮,氣得直跺腳:“打,狠狠地打?真是越大越沒正行,這都成家的人了,在哪學來的油嘴滑舌不著調?”
他一貫板正嚴肅,兒子油嘴滑舌是他最討厭的樣子,真是越看越生氣,恨不得妻子將大兒子好好抽一頓才解氣。
卻沒想到陳嬸聽到這話,反而轉身回來將雞毛撣子塞到了他的手裏。
“你的兒子,你不管,我累得跟老牛犁地似的,你就光在這裏動動嘴皮子,陳三畝,你長沒長心,去,自個兒子自個打去,別在這裏光動動嘴脾氣擎現成的。”
陳叔看看手裏的雞毛撣子,又看看在園子裏抱著手臂看熱鬧的大兒子,氣不打一處來,說道:“行,我打就我打,我可告訴你,我打的狠了,你可別心疼。”
“我心疼,小兔崽子,我才不心疼他呢,我又不是沒聽見他是在背後怎麼和他媳婦編排我的。”
大牛媳婦看著公公的樣子是要動真格的,連忙上去攔著說情:“公公,公公,別打了,大牛也不是故意的,他隻是不想我和婆婆鬧得太僵,你看,他也小二十的人了,這樣被您滿院子追著跑,讓人看見了多笑話啊?”
陳叔被兒媳婦這麼一說,頓時有點不好意思,自己也覺得兒子這麼大歲數了,還要打他,讓左鄰右舍看見,的確是不太好。
一時間有些猶豫。
沒想到陳嬸這個時候卻看著大牛媳婦冷哼一聲道:“你也不用幫著他求情,你覺得他幫著你編排我就是向著你是吧,我告訴你,我還覺得他的心裏是向著我的呢!”
“為啥?”
“為啥?他和我說,你腦子有點不好使,天生一根腸子通到底,說話嘴沒個把門的,肯定是當初小的時候褪牙門牙沒長正道,不光漏風,還漏話,啥不該說的都往出漏,讓我不要跟你一般見識,權當你腦子被驢踢了。”
“陳大牛!”大牛媳婦對著園子裏的人一聲嘶吼:“我的腦袋被你踢了!公公,你打,你打死他我就給你生孫子,親孫子,你趕緊打,快點的,別留情!”
陳叔:“……”
陳嬸:“……”
陳大牛:“……唉,媳婦,那個要把我打死了,你還咋給爹娘生孫子啊?”
他好心提醒,沒想到踩到了陳叔的麵門上,雞毛撣子在小夫妻中間來回指:“你們啊,你們兩個,你們兩個真是一個味,嘴上就都沒個把門的,什麼都往外說,虎嗎?”
誰家年紀輕輕的小夫妻,在院子裏談論什麼生孩子不生孩子的。
陳叔不能打兒媳婦,卻可以打陳大牛,自己兒子嗎,就是打死了也不犯法,他拎著雞毛撣子就追了上去。
陳大牛這一回逍遙不起來了,他爹可比他娘腿腳利索多了,他趕緊再一次跑了起來。
一回頭看見他媳婦和他娘又站在那裏強嘴了,頓時哀嚎一聲,再一次覺得頭大,也不知道以前用的那招還好不好使了,以後兩個人再生氣,可要怎麼辦?
最關鍵的是這一鬧不要緊,喊得這幾嗓子將左鄰右舍果然都吸引過來了,一個一個趴著牆頭看熱鬧,還有小孩夠不著的,直接被大人扛在了脖子上,平時稱兄道弟的好哥們,聽著聲趕過來看見他挨揍,不僅不幫忙,還是笑得最大聲的那幾個。
陳大牛悔死了。
陳嬸見著自己家裏被這麼多人圍觀,也不和兒媳婦吵架了,連忙上前攔著丈夫,不讓他再打。
大牛媳婦也很有默契的走過去,她不好去搶老公公手裏的鞭子,卻可以攔著老公公的路,不讓他再追下去,還不忘回頭斥責一群看熱鬧的:“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沒看過大街上耍猴的?”
“看過了,剛剛才看的。”
說話的是陳大牛最好的兄弟之一,兩個人摽在一起幹活都好幾年了,彼此之間太過熟悉,說笑起來也比其他人更少了一點分寸。
陳大牛媳婦反應不慢,知道這是將自己丈夫和公公都給套裏去了,卻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張口罵人吧,總是不對的,可不罵人吧,這小子說不定還會說出什麼不好聽的來。
陳大牛那邊見著自己媳婦吃了虧,當即悶頭不說話,彎下腰抓了一把土,走過去直接揚到了那個人的臉上。
“糊住你的那張臭嘴,省得你開口就缺德。”
綿娘不知道這麼一會功夫,陳家就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陳家吵得人仰馬翻的時候,她已經回了家,吃了早飯,叫了宋知恩,趕著毛驢車準備去別的村子賣豆腐,剛走出院子,就遇見了裏長趕著車也要出門。
兩下打了招呼,綿娘見到裏長,總覺得心虛,裏長以前也不太喜歡看到她,看到她就會想起自己那個死的冤枉的老兄弟。
這麼會兒看到人在自己麵前低著頭,突然就多了一點不忍心,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道:“我去縣城,去看看那桃源居到底是個什麼情況,要是不行,這門生意就是再好,說什麼也不能做了,哪怕是多賠兩個錢,也別讓你阿娘和你弟弟再受牽連,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