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停還是要確定那林家不會再有後招才能放心,既然已經跑了這一趟,也就不在乎再多耽擱一段時間了。
綿娘回到攤子上的時候,雲娘正在那來回跺腳取暖,見到綿娘回來,苦著一張小臉抱怨:“一張豆皮都沒賣出去,這兩隻雞都開始打盹了,也沒人問一句。”
綿娘剛走開的時候,雲娘還躊躇滿誌,心裏尋思著幾斤豆皮,兩隻老母雞而已,她很快就能賣出去,等到綿娘回來,看到這些東西賣出去了,一定很高興。
哪想到綿娘一來一去足有小半個時辰,她的熱情和希望就這麼一點一點的消失了。
一開始來問的人倒是有,她也很熱情的招待了,可是說著說著,對方就走了,倒是遇到了一個想將這些東西包圓的,可給出的價格又太低,直接被他趕走了。
餘下的時間她就這樣幹巴巴的站在這裏,連詢問的人都沒有了,因為之前鬧的那一場,周圍擺攤的都知道這對小夫妻不好惹,頓時退避三舍。
雲娘苦兮兮的小聲抱怨著人情冷暖,覺得縣城裏的人沒有她們村子裏的人來的熱情,像是剛才那個老大娘的事情,這要是放在她們村,肯定會有人來幫著說公道話。
綿娘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各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是人之常情,誰也不想惹麻煩上身,那林老大和他婆娘一看就不是好惹的,連那個大娘自己說出來的話都被他們當成了耳旁風,別人不想摻和到這樁麻煩裏也是正常的。
“你去街口的那家麵館,我已經跟老板說好了,麵條他們這會兒也應該做得了,趕緊去吃一口,暖和暖和。”
天氣越來越冷了,哈出一口熱氣來直接撲到睫毛上成了霜,這麼一會的功夫,雲娘的臉蛋鼻子都凍得通紅,綿娘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這一番話卻換來雲娘一通埋怨:“你買那個幹啥,又不餓,等回家再吃也一樣。”
“回到家天都黑了,這也不光是給你買的,我和江先生剛才也吃了,你趕緊去吧。這戧風冷氣的,喝口熱湯也能暖暖身子。”綿娘拍了拍她後身上沾到的土,她後悔顧及江先生的身份,沒有讓雲娘一起跟過去,讓人白在這挨了這麼長時間的凍。
“就你大方,平時都恨不得一分錢掰兩半花,現在是真的有錢了,能請我吃麵了,我該說點什麼好,呦嗬,都感動死我了,相公?告訴我,你今天的麵錢是賣了幾天豆腐才掙回來的?”
雲娘連笑帶罵全是心疼她的麵錢,綿娘連忙跟她解釋:“不是我花的錢,是江先生。”
“江先生?就剛才那個人?”雲娘問道。
綿娘點點頭,“嗯”了一聲。
“他是什麼人,好端端的做什麼要請你吃飯?”
綿娘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和雲娘介紹江先生的身份,江先生並不怎麼願意見人,所以她猜想他應該不願意別人知道他的身份。
尤其是這裏麵還牽扯到榮王府和嫵娘,還有哥哥的事情,三言兩語還真說不清楚。
見她遲疑,雲娘擺了擺手,道:“得了,你也別說了,看你這個為難的樣,我呢,也沒想別的,就是想要告訴你,凡事多長個心眼,別隨便什麼人說兩句好話,做兩件好事你都相信,遠的不說你們家大哥的事情,就說剛才老太太的事情,咱們也都得長點記性,我算是看明白了,這世道,人心難測好人難當啊!”
她歎氣的樣子比她娘還要老成幾分,綿娘卻隻覺得哭笑不得,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說道:“行了行了,我心裏有數,你還是趕緊去吧,再這麼說一會麵就坨了。”
雲娘沒好氣的白她一眼:“你從小就這樣,嘴上不說,心裏有主意,自己認定的事情,十頭牛也拉不回來,我知道我說的再多也是白搭,你呀,就是不會服氣的,算了,我也懶得和你費那個口舌,你自己要真的心裏有數才行。”
兩個人自小一起長大,雲娘知道綿娘看著好說話,實際上性子倔得厲害,要不然也不會這麼長時間了,當初的那些事情還不肯放下,不過也虧了這性子倔強,這要是換成一個不堅定的,也挑不起來家裏的大梁。
將肩膀上的那隻手扒拉掉,雲娘忍不住又白了綿娘一眼:“行了行了,別催了,我這就去。”
她說話轉身,綿娘又連忙追上來告訴她那張桌子是在靠在角落裏的位置。
雲娘這一次連白眼都懶得翻了,直接將人推回去:“趕緊看著你的豆腐皮去吧,我又不是三歲孩子,這麼不放心。”
綿娘微微一笑,並不多說,果真轉身回到了攤位前。
雲娘剛走出幾步,就聽到身後的叫賣聲:“新鮮豆皮,自家做的,幹淨衛生不摻假,三年老母雞,熬湯燉肉補身子,包您容光煥發……”
雲娘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沒摔在地上,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她懷疑自己聽錯了,連忙回頭,正在叫賣的可不正是綿娘嗎?
那個在她印象裏一向敦厚不多話的綿娘,現在竟然端著一張笑臉叫賣。
她聲音清越透亮,偏又生得眉清目秀,很容易讓人生出好感來,這麼一會的功夫,就有兩個人上前問價,綿娘也全不像是在家裏的時候那樣,一直笑著和和氣氣的,跟人介紹自家豆皮的好處。
她沒有將豆皮誇出花來的本事,可雲娘就是覺得自己要是蹲在那裏的人,現在一定已經將豆皮買下來了。
這個綿娘和她認識的那個綿娘有點不一樣。
雲娘又想起了之前那個用一把匕首劈斷車轅的綿娘,其是綿娘並沒有變,小的時候,她們和同村的孩子打架,雖然那個護著人,衝在前麵的是她,可是出手狠,定勝負的那個一直都是綿娘。
隻是已經習慣了她的沉靜,連雲娘自己都差點忘記了,綿娘隻是不愛說話,外人麵前,其實很少吃虧。
現在這樣,也不過全是被生活逼迫的,若是沒有那些糟心的事,說得更遠一點,要是沒有和梅家的那門親事,綿娘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受累。
鄉下女子,就算是幹活,也都是家裏炕上地下的家務事,做做飯,喂喂雞,做些針線活,哪用得著像現在這樣,寒冬臘月的還要拋頭露麵。
綿娘相貌性格都是好的,還有一手好針線活,持家能幹,若是換做別的人家,肯定是過著一等一的小日子。
雲娘靜靜的看著綿娘,再這樣下去,恐怕她連綿娘穿女裝是什麼樣子都要忘記了。
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難道真的要等到五年之後宋家大哥回來嗎?
五年的時間,綿娘可要怎麼熬?
可話又說回來了,宋家現在的情況,綿娘就算是想要有個人搭把手幫著她把日子撐起來都費勁。
這兩天阿娘還在家裏一直念叨著,當初要不是為了給宋知孝說親,宋家大爺大娘將綿娘許給了梅家,而是將綿娘嫁給陳二牛,也就不至於有這麼多的事情了。
隻可惜陳二牛現在也說了親事了,兩個人是再無一點可能。
阿娘反複念叨,為兩個人可惜,雲娘隱隱覺得不妥,卻有不曉得哪裏不妥,還是阿爹說了她這樣不好,沒得汙了兩個人的名聲,陳二牛倒還算了,忘記綿娘是怎麼從哪些白眼和流言蜚語裏挺過來的了嗎?
雲娘這才恍然大悟究竟哪裏不對,阿娘也明白過來了,這話茬再也沒提過。
不過雲娘的心思到是活了一下,寡婦也有再嫁人的,被休棄的女子,若是再許人家也是人之常情,她們這裏的人也不會說什麼,就是不知道有沒有那樣合適的人能讓綿娘過上安靜平穩的日子。
想到這,雲娘的腦海裏不由得浮現之前見過的那個男人的相貌。隨後又搖搖頭,那人生得不醜,尤其是那雙眼睛生得好,特別精神,隻可惜看穿著打扮是個行走江湖的,不知道宋家大哥是怎麼交上這樣的朋友的,不適合綿娘到是真的。
總不能以後再讓綿娘跟著他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
家裏的栓子娘是個嘴碎的,她們婆媳兩個雖然相處的不甚和睦,可架不住栓子娘藏不住話,什麼都和她說,所以,雲娘知道了綿娘在梅家受過的氣,也知道了梅家的豆腐娘子是怎麼算計綿娘的,這讓雲娘的心裏就更加心疼綿娘,想起梅家的人就恨得牙根癢癢,甚至有一次還因為栓子娘說了綿娘的不好,和她吵了起來。
隻是這些她連自己親娘都沒有說過,更不打算和綿娘說。
坐在麵館裏,看著老板送上來的麵條和鹵蛋,雲娘的心緒再次翻飛,或許那位不知名的江先生也並不是那麼不好。
還是不好,藏頭露尾的,連真實身份都不敢讓綿娘說出來,更不要說什麼良配不良配的。
綿娘不知道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雲娘能想到這麼多的事情,她正忙著應付自己攤位前的顧客。
“後生,不是說林家在這邊賣醬菜,我怎麼沒看到人?”
對方三十歲上下的年紀,身著一件灰色棉袍,頭戴巾幘,一副文士打扮,身上隱隱有一種飯菜的香氣,站在綿娘的攤位前,詢問賣醬菜的怎麼不在。
綿娘“啊”了一聲,不知該如何回答,總不能直接和人家說是自己將賣醬菜的一家給嚇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