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能不能不這麼疏離

綿娘穿男裝有一段時間了,還是沒有習慣別人真的把自己當做是男子。

在家裏賣豆腐的時候,附近村子的人都知道她是怎麼回事,也沒有人真的將她當做是男人,隻是習慣了她男子裝扮,也不會用像是看待正常女子那樣看待她就是了。

以前賣豆皮的時候,也會被稱作是“小夥子”,可那些都是陌生人,包括剛才的老大娘和她的兒子兒媳婦。

現在這樣被熟人叫做“宋兄弟。”

直接讓綿娘楞了一下,等江停說完有事找她的時候,她才算是徹底回過神來,意識到人家真的是在叫她。

她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雲娘,卻正好對上她打量的目光,連忙對她說道:“這是我阿哥的朋友。”

似乎沒有比這更合適的說法。

雲娘沒有懷疑,宋知孝在顧家做過事,交過幾個朋友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我在這看著,你和他去吧。”

雲娘通情達理,知道對方說的事情可能是不方便讓自己知道,所以很敞亮的放綿娘離開。

綿娘不放心,那個林老大剛走,隻怕不甘心會帶著人回來找麻煩。

雲娘卻隻是擺手調笑道:“別擔心了,相公你這麼厲害,那家人家早就怕的不像樣了,哪裏還敢來找咱們的麻煩。”

雲娘演戲還上了癮,一口一個相公她居然是越叫越順口。

綿娘哭笑不得的推了她一把小聲說道:“你可長點心吧,這要是真的被熟人聽到了,有你好受的。”

雲娘笑道:“怕什麼,你我之間又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兩人自顧說話,誰也沒注意到隔著兩個攤子一個身影正豎著耳朵聽著這邊的談話。

梅天貴剛在賭場裏出來,連家裏最後一件皮襖也輸了出去,賭場裏還欠下了高利貸,對方將他暴打一頓限他三日內還清,不然的話就收他的房子和地。

他身上穿著單薄,在街上溜達來溜達想要踅摸出什麼可行的辦法,他雖然又懶又饞還好賭,可腦子還算是清楚,若是這房子和地真的讓高利貸的給收過去,自己毛都不剩,以後別說賭錢娶媳婦了,就連日子恐怕都過不下去了,除非他心甘情願去當花子乞丐,每天乞討。

可他自認自己還算是有身份的,又怎麼會真的去乞討,吃剩飯睡房沿下,那就不是活人能受得了得罪。走到這邊看到這裏有熱鬧就停了下來,人群散去,他才看到原來人群中的另一對事主竟然是栓子的新媳婦,雖然很久沒見到綿娘了,他畢竟曾經惦記過,對綿娘的眉眼還算熟悉,再聯想到曾經聽說過綿娘一直穿著男裝在周圍幾個村子賣豆腐,心中頓時肯定這就是綿娘了。

眼看著綿娘露了那麼一手,他心裏雖然詫異,可卻並不是很相信幾個月不見的綿娘真有這樣的力氣。

不過卻也沒上前揭穿她們。

他還在想著自己的出路。見到人群散去,唯恐對麵兩個人認出自己來,連忙轉過身假做要買東西,耳邊卻聽得一聲宋兄弟,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見到江停的打扮,並不是熟悉的人,看起來也不是顧家人。

他一根腸子繞了幾道彎,琢磨著這人到底是誰。

梅天貴手裏的東西已經擺弄了半天,早已經引起了攤主的不樂意,看出他沒有買的意思,髒兮兮的杵在這,讓其他顧客都掩著鼻子避開了,攤主幹脆直接趕人離開。

梅天貴受慣了這樣的冷眼待遇,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也不敢放在心上,做壞事的心思他是有,膽子始終是小了一點,尤其是被顧驄教訓了之後,行事更是畏畏縮縮。

哪怕是知道顧家那位少爺走了之後,膽子也沒大起來,顧驄那次讓他在炕上整整躺了三個月,好不容易才撿回來了一條命,活得更加小心翼翼。

隻是到了賭桌上,心饞了,手賤了,這份小心就沒有那麼重的重量了。

不然也不至於到借了高利貸的地步。

他搓了搓手,轉身離開,走過綿娘的攤子前麵,刻意扭過頭去,沒有讓兩個女娘認出自己來,很快又加快了腳步,快速離開了。

綿娘和雲娘說話,轉身對著江停點了點頭,正要和對方離開,卻不想又被雲娘叫住,她停住腳步,對方湊過來在她耳邊小聲說道:“你小心著點,防人之心不可無,就算是你們家大哥的朋友,也不能完全信任,知道嗎?”

她說完之後還對遠處的江停微微笑了一下,綿娘扯了扯嘴角,笑得有點勉強,也不知道江先生耳力如何,這要是被他聽到了,就很尷尬了。

對於綿娘的介紹,江停並沒有說什麼。

這在他能理解的範圍內。

他知道綿娘看重的是什麼,在這一方麵選擇尊重她,這也是為什麼他一直不出現在她的熟人麵前的原因,今天這麼做實在是事出有因。

綿娘走到他的麵前,將人上下打量了一圈,看到他衣服上的灰塵,心中一頓,直接問道:“江先生您沒事吧,您說去找姓鄭的,也不知道有沒有遇到什麼麻煩?”

問的太急促了,好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綿娘輕輕地皺了皺眉頭,沒辦法,說出口的話收不回來,自從這個人走之後她實在是懸心,鄭大戶買凶殺人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還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

“你擔心?”江停的聲音很輕,綿娘沒聽清楚,想要問的清楚一些,對方卻又不說話了。

隻是低著頭牽著馬往前走。

身形筆直,氣質清冷,渾身上下卻縈繞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孤寂。

綿娘連忙跟上,想要問的話哽在喉嚨裏,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江停找了一家麵館在門外拴了馬,走進去坐了下來,看著門外神色猶豫抗拒的綿娘,淡淡的說道:“我啃了半個月的幹糧,現在想吃一口熱乎的,帶湯水的,你有意見嗎?”

“沒,沒有。”

綿娘不安的坐下,她哪敢有意見,她明白這個人說的是什麼意思,半個月前,正是他往雍州去的時候,也就是說,這人自從答應去給她送信,就一直沒有安安靜靜的坐下來吃上一口飯。

隻是一頓飯而已,綿娘實在是說不出一個不字。

而且江先生沒有要求去那些酒館酒樓裏吃一頓,也已經算得上是很細心了。

扭頭看了一眼四周,自己一身男裝,並沒有讓人懷疑到這張桌子上坐著的是一男一女,這讓她心安了不少。

綿娘看著木板上餛飩麵條的標價,算計著兜裏的那幾個銅板,不管是江先生想吃麵條,還是想吃餛飩,她都能買得起。

甚至還可以加一碟小菜。

綿娘咬了咬牙,說道:“一頓飯而已,和江先生幫我們家的大忙比起來實在是不值一提,您看看,吃什麼更合口?”

她的話說的明白,江停卻隻是一撩眼皮,讓老板上了兩碗素麵。

綿娘忍不住再一次看了一眼標價的木板,兩碗素麵和一碗餛飩一樣的價錢,自己能消費得起。

由他去吧。

她看著江停身上的灰塵,這人雖然臉上幹淨清爽,眼底的青黑和眼睛裏的血絲卻出賣了他的勞苦奔波。

綿娘一咬牙,狠心道:“老板,再來兩個鹵蛋。”

錢不夠再說不夠的事情,大不了回去再挨阿娘的冷言冷語,她都已經習慣了,也不差這一次。

江停驚訝挑了挑眉毛,不由得想起了這個女子當初在包子攤前麵躊躇猶豫的樣子,那個時候可看不出來她的大方。

綿娘扯出了一個笑容,這一回自然多了,她既然已經打定了主意要請這頓,此刻心中隻剩下堅定,連神色都明亮了幾分,說出來的話也更加讓人熨帖:“江先生幾次幫了我們家大忙,我也知道,這樣的回報比起您所做的實在是太過微小,卻也隻能先這麼辦,不過還是要和您說一聲,您的恩情,無論如何都不是這簡簡單單的兩碗麵,兩個雞蛋就能抹殺的,您是我們家的大恩人,日後但凡有任何需要我宋綿的地方,您盡管開口。”

她說著話全然忘記了自己女子的身份,還學著男子那樣,捶了捶自己的胸口,隻是不成想這一下捶到了敏感部位,連忙放下拳頭,扯出一個實在是不能更尷尬的笑容了。

好在江停根本沒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隻是道:“不需要。”

她已經不止一次說過類似的話,前兩次說的時候,江停感覺還不太明顯,現在再聽一次,江停的心裏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就像是發了芽的秧苗一樣,正在努力地鑽出地麵,隻是到底是什麼感覺,自己又說不清楚了。

一句“不需要”實在是太過清冷幹脆,他不是挾恩以報的人,當初做這些事情的原因也和她說清楚了,現在更不願意聽她這麼說。

“啊?”綿娘懷疑自己聽錯了。

“不需要什麼報恩不報恩的,我願意做的事情,算不得什麼恩情,我不願意做的事情,就算是——任何人都勉強不來。”

他差點說走嘴了,話音一落,連忙閉了嘴,一副不願意多談的樣子。

可是沒忍多久,他就再度開口道:“你以後和我說話,能不能不要再說‘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