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娘一路趕著驢車來到顧家村,敲開了顧家的大門,門房聽說她是宋知孝的妹妹,也不為難,讓人直接去後門等著,自己去將她哥哥叫出來。
他卻是好心,宋知孝一家剛剛得罪了那個榮王世子,那位主子說不上什麼時候又會轉出來,萬一看到了綿娘,再生出枝節來就不好了。
綿娘依言,牽了驢車去了後門,等了一會,聽到開門的聲音,回頭一看,的確是自己哥哥出來了,連忙上前詢問是怎麼回事,看到脖子上的傷不由得心中一緊。
卻說顧武拿了藥回來,就看到門房從院子裏走出來,心知這是又有事情發生了,連忙上前詢問。
他是顧驄身邊的人,門房斷不敢瞞著他,遂將宋知孝妹妹前來的事情當他細細說了一遍,剛說完,顧武就將紗布和藥放到他的手中,徑自跑開了。
門房一頭霧水:“武爺,您這是?”
“將東西送屋去,旁的不要問。”
說著話人已經跑遠了。
急匆匆到了正廳,卻在門口停下了腳步,整理了一下衣服,又調整了一下呼吸,看到屋裏榮王世子正半躺在椅子上胡攪蠻纏,一左一右兩個隨從門神一樣站著,顧驄坐在主位上,慢條斯理的喝茶,全然不將這位宿敵當回事。
顧武若無其事的走了進去,站到了顧驄的身邊。
顧驄抬起頭,看了看他。
他正要說話。
卻不防那榮王世子忽然開口道:“你小子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還要偷偷摸摸的告訴你家主子,不敢讓本世子知道。”
顧武知道他這是知道了自己方才在屋外的所有行徑,也是,這屋子裏都是習武之人,那個不是耳聰目明的,屋外的聲音又如何能瞞得住屋內的人,不禁覺得頭大。
“府內私事,與世子無關。”
顧驄並不將這個宿敵放在眼裏,言辭之間,不僅沒有半分恭敬,絲毫不顧及對方顏麵,站起來對顧武道:“你隨我來。”
主仆兩個旁若無人的走到院子裏,顧武看了一眼屋內,方才對顧驄耳語,將綿娘來了的事情說的一清二楚。
顧驄先是驚喜,逐漸卻轉為擔憂,很快,眉眼之間卻有了堅定之色,顯然已經有了決斷。
“你去,將阿綿接進來,讓廚房好好置辦一桌酒席,就在爺的院子裏,讓他們兄妹倆都過去。唉,等等,還是我親自去吧,叫上顧文,你們在這裏把人給我看住了,不要讓他到處跑,以免有人遭殃倒黴,我去看看。”
顧武答應著連忙去叫顧文,顧驄回頭看了一眼屋內,整理了一下衣冠。
很快,顧武就將人叫來了,一並過來的還有顧家的所有護院。眾人一字排開。
顧驄走出了院子,直接奔著後門走去。
一路上下人看到主子急匆匆的樣子不由得紛紛猜測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讓這位少爺這麼著急,亦或者是今天來的那位客人少爺實在是應付不來,所以,少爺躲開了?
顧驄迎麵遇上顧百福,老管家涎著臉和少爺打了招呼,顧驄停下了腳步,對顧百福吩咐道:“去交廚房置辦一桌酒菜,全都要最好的,送到我的院子裏。”
“少爺,這是?”
“還不快去?”
顧驄厲聲道,顧百福答應一聲連忙奔著廚房去了。
兄妹兩個剛說清楚是怎麼回事,後門就在一次打開了。
宋知孝下意識的回頭,看到是主子從裏麵出來,連忙行了禮,正要解釋。卻隻見顧驄擺擺手道:“無需多禮。”
他說著話卻是目不轉睛的盯著綿娘。
雖然距離上一次見麵時間不長,顧驄卻總覺得兩個人像是許久未見了一樣,人又瘦了,也又黑了一點,大概是來得及,鬢角的頭發都亂了,頭上的巾幗也是歪的,身上穿著一身打著補丁的粗布衣服,上麵還有大大小小的泥點子,越發顯得可憐可愛,讓人打心眼裏心疼心酸。
就好像自己一眼看不到,這人又去吃苦受累了。
明明是應該被他捧在手心裏的人,隻要一個點頭,就能完全脫離現在這樣糟糕的生活,可又偏偏不願意,寧願挨累吃苦,也不肯應了他。
就算是這樣,自從兩人相識以來,還是她第一次上門,偏偏又不是為著他,隻是為了他的哥哥,顧驄心中一時又氣又憐,一向尚算淩厲的口舌此刻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宋知孝本來見到少爺忽然從院子裏走出來,就已經很納悶了,聽了顧武的話,知道這位主子正在與那榮王世子周旋,此刻也不應該有時間過來,過來了也隻是說了一句話,就一直盯著自己的妹妹看,再看妹妹,竟然撇過頭去,態度十分冷淡。
心中不由得納悶,喚了一聲少爺,對方還沒回過神來,不得不又叫了一聲。
顧驄終於回過神來,回望著宋知孝,一瞬間,眼神裏滿是愧疚:“到是許久沒見救命恩人了,沒想到現在看到了,卻是這番模樣,想想當初,若不是另妹出手相救,顧驄定然已經葬身在那深林之中,可現在,顧驄好好的站在這裏,救命恩人卻仍在受苦受累,顧驄心中實在寢食難安。”
又來了,又來了,綿娘幾乎是嫌棄的看著他,每次隻要他一這樣說話,肯定就是要興風作浪,偏偏宋知孝還當了真,好言相勸,又是對他的照顧和提拔感恩戴德一番。
綿娘扣了扣手中的鞭杆,若不是阿哥在這裏,她真恨不得一鞭子抽過去,直接打得這人閉了嘴。
顧驄雖然是和宋知孝說話,卻完全沒有忽略綿娘,注意力差不多還是在她的身上,看到她明明憋屈極了卻又不能發作的樣子,心中到是因為之前受冷落的事情好受多了。
嘴上對宋知孝越發的客氣,等說的差不多了。直接提出:“娘子終於上門,顧驄實在是沒有什麼準備的,隻是備了薄酒素菜,還請娘子賞臉,到裏麵一敘。”
“不用了,人言可畏,我一女子,已經出嫁,不好隨便進人家大門,今天隻是來看看阿哥,聽說他受傷了,放心不下,現在見到人沒事,我也該走了,顧少爺若是有心,就還請保重阿哥周全,莫讓他再有什麼危險。”
不等宋知孝說話,綿娘就搶先開了口,一向性格溫順靦腆的妹妹竟然會這樣和外人說話,尤其對方還是自己的主家,宋知孝又是詫異又是擔心,想也不想連忙跟顧驄給自己妹妹說情。
顧驄卻一揮手,攔住了他的話頭:“娘子嚴重了,阿孝在這裏,我又怎麼敢讓他受了委屈,今天的事情實在是意外,在下也是始料不及,今天,你兄長受了多少委屈,也是受我連累,日後,顧驄自然會統統給他找補回來。”
“顧少爺客氣了,別說什麼連累不連累的,阿哥進了你顧家的大門,是顧家的護院,遇到這些都是免不了的,我們什麼身份,對方有什麼什麼身份,皇親國戚的,找補不敢說,您今天也的確是護著了我阿哥,綿娘心中感激不盡,隻希望莫要再有這樣的情況發生才是,若是實在不行,就讓阿哥先回家歇兩天,莫要再招惹到對方才是。”
綿娘看著顧驄,目光堅定,她沒有責怪顧驄的意思,知道是顧驄維護兄長,她的心裏也很感激,隻是看到這種事情發生,作為妹妹,她本能的想要兄長躲開,避開。
顧驄啞口無言,他知道綿娘說的是對的,若不是那嫵娘母女站在顧家門口,那榮王世子也不會無故找她們麻煩,他想了想,心中已經有了決斷,正要說話,不防旁邊的宋知孝直接開口道:
“綿娘,我怎麼能做那樣的事情,顧家沒事的時候,我在這裏讀書習武學本事,現在,仇家上門了,我就離開,你讓阿哥今後怎麼做人?”
宋知孝腰板溜直,眼神和語氣都比綿娘還要堅定:“我是漢子,就算咱們是在鄉下長大的,沒有讀過多少書,也應該知道‘血性’二字當何解。”
“其實不用,阿孝,你還是跟你妹妹回去吧。”
顧驄覺得莫名的憋屈,對家上門了,自己卻護不住大舅子,不得不讓人離開,以後說出去,總是要讓人笑話,就算是旁人不笑話,自己也會覺得這個事情實在不體麵,心裏過不去,在綿娘那裏,也抬不起頭來,可也是沒辦法,他不想讓綿娘擔心。
“少爺,我宋知孝也是個男人!”
宋知孝態度堅決,不肯做逃兵。
綿娘長出一口氣,對顧驄道:“阿哥說得對,掙著你們家的錢,學著你的本事,這個時候離開,實在是不仗義,我不強求他回家。”
“我會照顧好他的。”顧驄連忙做出保證。
“那就謝謝您了。”
綿娘看著兄長,又歎了一回氣,坐上驢車就要離開,卻被顧驄再次開口攔住:“已經晌午了,要不,娘子你用過午膳再走?”
他裝不下去了,眼巴巴的看著綿娘,很有幾分可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