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小夫妻,原來因為新郎身體不好,一直推遲著回門的日子,現在新郎身體好了,帶著新婚妻子回娘家,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可是顧驄就是渾身的不舒服,哪怕是那兩個人坐在一輛車上,並不過多交談,都讓他覺得刺眼無比。
哪怕明明知道人家才是明媒正娶的小夫妻,就算是還沒有夫妻之實,宋綿的名諱前也是已經冠上了秀才的姓氏的,可是顧驄就是能厚著臉皮將綿娘當成是自己的所有物。
以前沒有見過兩個人這麼親密的在一起,心中那股子醋意還能控製著,現在,見到這一幕,如何還能在控製,想了想,打著馬追了上去。
聽到身後越來越近的馬蹄聲,車上的兩人同時回頭,見到來人具是一驚,綿娘當場就黑了臉,隻覺得這人真是無賴至極,竟然就這樣又追了上來,她看了一眼顧驄,就轉過了頭去,權當沒看到人。
聽得身後秀才客客氣氣甚至帶著幾分小心的恭敬跟人打招呼,心中很是詫異秀才似乎上次見著人的時候還一副稱兄道弟的勢頭,現在竟然恭敬起來,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顧驄的眸子裏正醞釀著一種讓綿娘看不懂的憤怒,綿娘心裏一頓,又連忙轉過了頭去。
她越發覺得這兩人之間這番虛偽是在讓人心生厭惡,完全沒注意到坐在馬車上的秀才實則已經白了臉。
自從上次在顧宅裏顧驄拂袖而去之後,秀才就再也沒有和顧驄見過麵,他自覺自己做的事情不光彩,羞於見到顧驄,因此,哪怕是上次顧驄派人前來送藥,他也沒敢再登門拜會,更別提他和瀲香沒忍住又在廚房裏做出了那檔子事情,當時情不自禁,時候又後悔不迭,隻怕顧驄更是看輕於他。
以後不屑與他結交。
此時他誠惶誠恐,見顧驄麵色不豫,生怕是上次的事情敗露了,他是前來興師問罪的,又害怕事情被綿娘知曉了,自己又要挨打了。
之前的傲慢自如此刻竟然是全都做廢了。
“去哪裏?”
顧驄對秀才不予理會,隻是盯著綿娘的後腦冷冷的問道。
趕車的人不回答,坐車的人聽到這語氣不敢抬頭,後背唰的一下起了一層冷汗。
“去……去田家灣!”
“做什麼?”
秀才慢慢的抬起頭來,卻不防棗紅馬一聲嘶鳴,打出一個大大的噴嚏來,口水噴在他的臉上,嚇得他又連忙低下了頭。
“回……回門……”
這幅奴顏婢膝的模樣,就差三跪九叩了,綿娘勒停了驢車,回頭冷冷的看了看兩個人,凝聲道:“相公之前身子不好,回門的事情就耽誤了,眼下看著身子好起來了,他就想著帶著綿娘回趟娘家,補上回門這個禮,顧少爺有何見教?”
棗紅馬前行兩步,與它長耳朵的驢兄弟站在了一起。
顧驄鼻腔裏哼出一聲來,冷笑道:“回門好啊,回了門,就是正式的夫妻了,若不然,名不正,言不順的,說出去總歸是讓人笑話。”
秀才聽到這番話,臉色煞白,隻當顧驄果然是來興師問罪的,身子抖得篩糠一樣,嘴皮子都不利索了,一聲“顧……顧……少爺”叫得支離破碎。
之前的“守之兄”早已經成了過眼雲煙。
顧驄輕蔑的看了一眼秀才,得意的看向綿娘。
綿娘一雙水珠似的眸子在兩個人身上來回轉了一圈,漸漸明白了秀才定是被顧驄拿捏住了什麼把柄,不然的話,定不會是這番做派。
顧驄被這雙眼睛這麼一轉,隻覺得被那雙眼睛掃到的位置,都起了一層酥酥麻麻的感覺,著酥麻的感覺慢慢的滲透到心尖上,酥的他心中的怒火漸漸降了下來。
也使得他麵色不變,落在綿娘身上的目光卻是柔和了許多,隻是在掃過小心翼翼的抬起頭來的秀才的時候,鼻腔裏再次哼出一聲來。
嚇得秀才連忙低下了頭。
顧驄得意的看向綿娘,哪知道綿娘卻並不買賬,反而直接問道:“不知我家相公有什麼地方得罪了顧少爺?”
秀才倏然抬頭,驚愕的看著兩個人,像是被嚇壞了的兔子,似乎隨時準備“嗖”的一下就消失不見。
這番模樣,更是讓綿娘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她不想管秀才在外麵的事情,可是現在顧驄明擺著是拿著秀才的軟肋拿捏自己兩個人,與其這樣,倒不如將事情說開了,解決了,哪怕是費點力氣,受點委屈,也好過這樣一直讓顧驄拿捏著。
她心中盤算好了,所以,對在一旁悠悠然看好戲的顧驄不予理會,隻是看向秀才。
秀才不是兔子,身手不夠敏捷,自然不能“嗖”的一下逃跑了。
隻是坐在車上說不出話來
顧驄被綿娘話裏的親近給嘔的夠嗆,之前的那點柔軟瞬間消失不見,看了一眼秀才,道:“沒得罪!”
他沒說,秀才鬆了一口氣,綿娘將兩人的神色看在眼裏,也知道定是問不出什麼來了,瞥了顧驄一眼,轉過頭去趕著驢車繼續前行。
秀才不防她突然見說走就走,連聲招呼都不打,差點做了個倒仰,勉強坐穩了身子,壓下心中的不滿,對著顧驄笑的諂媚又感激。
顧驄沒提,他心存僥幸,隻盼望顧驄永遠不提才好。
全然沒有了平日裏經常掛在嘴邊上的文人傲氣。
顧驄心裏不舒服,神色間淡淡的,很是不以為然。
秀才也不覺得難堪,隻是不敢再胡亂搭話,全沒有了以往談笑風生的從容,倒像是 霜打了的茄子一樣蔫巴巴的坐在那裏。
偏偏顧驄還不離開,一直騎著馬跟在旁邊。
這讓秀才心中不安
眼看著來到山腳下,翻過這座山就到了田家灣,顧驄深深地看了綿娘一眼,終於是大發慈悲,扔下一句足以讓秀才忐忑難安的“顧驄改日再登門拜訪。”調轉了方向,秀才將將拱手抱拳,還未說話,對方已經打馬離開。
聽著身後漸行漸遠的馬蹄聲,車上的兩個人幾乎同時鬆了一口氣。
綿娘回頭看了一眼秀才,他正看著顧驄離開的背影發愣。
他到底有什麼把柄握在顧驄手裏,綿娘心中忍不住揣度。
她試探性的問了一句,不想秀才立刻防備的說道:“沒什麼,什麼都沒有。”
這是打定主意不說了,綿娘不耐,這也是賤,活該任由那個混蛋這麼拿捏!
昨天送著木柴去了女兒家,卻換來女婿不冷不熱的嘲諷,女婿和親家母這番作態,可想而知,女兒在那個家裏平日裏是過的什麼樣的日子。
這讓宋有福心中很是苦悶,他心事重重,宋李氏看在眼裏,隻問是怎麼回事,宋有福沒說,大清早的,飯都沒吃,就扛了鋤頭去了山腳下的穀子地裏。
直直腰的功夫,就看到了一輛驢車從山上下來,他一眼就認出那是女兒趕得車,還以為她是又過來賣豆腐的,等走進了才看見車上拉著的不是豆腐,而是人。
身上穿著青色長袍,頭上戴著月白色的方巾,不是別個,正是他那鼻孔朝天的如意女婿。
宋有福收回了要邁出去的的腳步,彎下腰繼續幹活。
綿娘卻已經看到了他,勒停了驢車,低聲對秀才說道:“下車!”
秀才十分不情願的下了車,跟著綿娘走到了宋有福的身邊,綿娘笑著叫了一聲阿爹,他也隨著行了個禮,叫了一聲嶽父大人。
宋有福抬起頭來,淡淡的應了一聲,並不為之所動,繼續手中的活。
秀才抿著嘴唇,臉色有點不好看。
綿娘冷冷的看他一眼,他立刻識趣的扯出一個笑容。
又叫了一聲嶽父大人。
“阿爹,相公明日就要去書院了,昨日我們兩個商量了,今天將回門禮補上。”
秀才連忙將自己懷裏的東西拿出來給嶽父看,補充道:“我們也沒有什麼錢,沒有給您買什麼像樣的禮物,綿娘與我說小弟十分愛讀書,我就拿了自己以前讀過的書給知恩拿來了,這毛筆和宣紙都是前些日子新買的,隻是這硯台半新不舊的,也不知道您嫌不嫌棄,小弟能不能用得上?”
伸手不打笑臉人,秀才這番恭敬,再加上送的東西的確得心,宋有福心中的那點鬱氣漸漸消散了,道:“一家人,弄那些虛禮做什麼,什麼舊不舊的,有這份心就是好的。”
憨厚了一輩子的人,本來也不是什麼蠻橫性子,更做不出故意刁難女兒女婿的事情,讓兩個人回家,自己還要繼續幹活。
綿娘上前將鋤頭搶了下來:“還幹什麼?再忙的活也不差這一天,阿爹今天權當歇一天,咱們一起回去。”
宋有福驚訝的看著空了的手心,女兒性格軟糯,以前別說和她老子搶鋤頭了,就是說句話都要猶豫半天。他不由得看向女兒,綿娘已經將鋤頭放到了車上。
女婿還站在原地看著自己,懷裏抱著東西,笑容有些僵硬:“嶽父大人,咱們一起回去吧!”
不回去又能怎麼辦?鋤頭都已經被拿走了,宋有福點點頭,走出了穀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