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娘對著顧武道謝行禮，顧武客客氣氣的避開了，有氣無力的把豆腐盤子重新擺放好，隻能轉回去了，哪裏還能賣豆腐。
顧驄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被他收入眼中，看看歎氣的人兒，再看看滿地的豆腐，瞬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一身青衣小褂，粗布衫裙。頭上除去一根素的不能再素的木釵，再也沒有半點裝飾，上回也是，河水那麼急，一件衣服，她也要追出去那麼遠，可想而知，家裏條件一定不好，弄不好回家還要受長輩責罵。
做君子嗎，就是要做全套，這麼想著顧驄人已經微微彎身，“女娘，此事實在是在下的錯，如果不是在下騎馬過於莽撞，又怎麼會害的女娘豆腐全部摔壞。”
綿娘想說，這不怪他。顧驄卻沒給她說話的機會，而是直接衝著顧武使了個眼色，顧武連忙將荷包遞了過來。
顧驄想也沒想，直接從裏麵倒出一錠銀子遞了過去，“這是在下賠給女娘的，萬望女娘莫怪。”
這人，綿娘沒想到他會拿錢出來，心裏自然明白人家是一片好心，但是，哪裏能收這份錢。如果真要追究，她的過失恐怕還要更大一些，是自己不會趕車，才鬧出這麼大的亂子。
所以，這錢是萬萬不能收的，連忙擺手。
顧驄以為錢少，索性再拿出一錠。“這些夠嗎？”
綿娘這回真是急得臉都紅了。“哪裏能讓公子出錢，這本就是綿娘自己的不是。理應有綿娘自己承擔。”
她雖然隻是一個農家女，但是，這點是非曲直還是懂的。
顧驄才不計較那些個，他聽出來的重點卻是原來她喚綿娘啊，不錯：“綿娘何必和我客氣，這錢讓你拿著你就拿著，也不差這麼兩個錢，倒是你，豆腐沒了，再沒了錢，回家要怎麼和家裏長輩交代。”
直接伸手拉過綿娘的手腕，將錢放在她的手裏。白淨淨得一截皓腕，和手上的膚色相差許多，想來是幹了不少粗活，才會這樣。
這麼一想，顧驄想入非非中又摻雜了些許心疼，心裏想著，要是跟著自己，何苦受這份罪。
再看看因為被拉住手腕已經驚呆的人兒，婉約柔順的眉眼，實在稱不上驚豔，可是，那眉，那眼，那唇，那鼻，看著就覺得好看，怎麼看都覺得好看。
說起話來聲音也是柔柔的，像水一樣，勾的你的心肝啊，一個勁地顫巍巍的，每次午夜夢回，他都會夢到第一次看見她的場景。
清淩淩的河水滌蕩著白皙晶瑩的一雙小腳，輕柔婉約的歌聲一直在耳邊回響。
此時此刻，兩個人這麼近的距離，顧驄忍不住一顆花花心砰砰直跳，總想碰的再多一點呢，再多一點。
不過還好綿娘一直低著頭沒看到他臉上的表情，不然的話，非要退避開來不可，那哪裏還是一個翩翩君子，分明是一個惡少紈絝調戲良家婦女的模樣。
綿娘隻是自顧自的緊張，被一個男人拉著手腕，她羞得一張小臉紅的都要滴出血來了，連忙把手抽了回來，嘴上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公子恩德，公子恩德……”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說報恩，身無長物，這麼生受了，有愧於心。
顧驄反應過來了，克製住情緒，收整了一下表情：“綿娘不必掛在心上，這本不是什麼大事，指望綿娘回家不會遭到責罵，在下也就放心了。”
那兩個錢他還不放在心上，一擲千金的時候不是沒有過得，更何況區區這麼兩錠銀子。隻要是這女娘心裏能記住他這麼個人就挺好的。
綿娘哪裏會忘，這麼多的銀子，她長這麼大就沒見到過，她也不貪心，直接還回一錠去。“用不了這麼多的，隻要這一塊就好了。”
這還是因為他們手裏沒有銅板，不然的話連這一塊也是不會要的，幾塊豆腐而已，哪裏用得著那麼多錢。
錢又還回去了，避免不了的，再一次手碰著手，雖然隻是輕輕擦過，綿娘卻是調轉車頭的時候臉都是紅的，軟乎乎，耳垂也是粉紅粉紅的。顧驄何等強勢送出去的東西哪有再收回來的的道理，再一次拉著人的手將錢放到綿娘的手裏：“這錢，權當給娘子壓驚了。”
推拒不開，一來一回間總免不了相碰，綿娘總算認清了事實，抿著唇再三道謝收著錢走了。
顧驄目送著人離開，輕輕咳了咳，剛要轉身，就看到顧武的一張臉近在咫尺。驚得他連忙後退一步。“你幹什麼，要嚇死爺麼！”
顧武哪有那個膽子，有些委屈的看著他。“我的爺呦，奴才哪敢啊，奴才隻是想問您，您究竟看沒看出來那個女娘是個成了親的啊？”
“什麼意思?”顧驄覺得他有點不明白這個話。
這意思在明顯不過了，顧驄也很快反應過來了，對啊，挽著的發髻，還有名字，都說明了問題。
顧驄的臉色一變，顧武就知道這位主子已經明白了。小心翼翼的查探著他家爺的神色。“要不，小的去把錢拿回來。”
顧驄直接呸他一口。“當爺是什麼人，給出去的錢還能往回要，爺何時做過那等事情，你，去，跟上去看看，今天就要把她的家世全都給我查的一清二楚。要是查不清楚，你也就甭回來了。”
顧武叫了一聲苦，卻不敢違抗他的命令，連忙上了馬，遠遠地在綿娘身後綴了上去。
顧驄卻是在原地站了一會，目光落在碎了滿地的豆腐上，成了婚的，好啊，他不介意，隻是事情可能就要難辦一些了。
原本想著即是窮人家的，花上一筆錢，費上點時力，把她納進府裏就結了，現在看來確實沒有那麼簡單了。成了親了，就不那麼好辦了。
可是，和她做一對野鴛鴦吧，又於心不忍，總歸還是要光明正大的，讓她有名有份的跟著自己才好。
他腦子轉得快，想起第一次見麵的時候綿娘還是梳著辮子的，而後來這兩次見麵，才都改成發髻，就已經明白了其中的關鍵，又不禁懊悔，早知道當時就應該直接跨過河去追她，也不會錯失了大好的一段姻緣。
綿娘這回再趕起車來卻不敢像之前那樣冒冒失失了，而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再出點什麼問題。
這車趕得慢，她的精力又太集中了一些，顧武也是有心跟她拉開一段距離，隻要是不把人跟丟了就行。
所以，這綿娘一時倒也沒發覺後麵跟著人。
銀子揣在了腰上的荷包裏，她總感覺那裏有什麼東西熱刺啦的燙著人，就像那個男人的眼神一樣，讓人忍不住想躲遠點。
可是，又心存感激，上一次也是他幫著解了圍，這一回還是，如果沒有錢，她回家是交不了差的，豆腐娘子不知道又要翻出個什麼花樣來呢。還不鬧翻了天去。
綿娘就這樣一路的胡思亂想把車趕回了梅家村，村口，卻把車停住了。
顧武遠遠地跟著，還以為她發現了自己，趕緊後退了幾步。可是，等了半天，隻見她四處張望了一下，沒看見她再有別的動作。
到了村口，綿娘才想起來，那些豆腐，連那一錠銀子都不值，更何況是兩錠，她想了想，直接收起來一錠銀子，藏在了自己身上，想著以後再找個地方藏起來。
留下一錠銀子和十幾個銅板在荷包裏，這才是要交給豆腐娘子的。
果然，進了院，豆腐娘子正在院子裏洗臉，她也是在地裏剛回來，看到兒媳婦這麼快就回來了，不禁納悶。“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綿娘把驢車牽進來。“走過一道山坡，和人家撞到了一起，把豆腐裝散了。全掉在地上了。”
一聽這話，還了得，豆腐娘子臉色當時就變了，這個小騷蹄子，摔得哪裏是豆腐，那是她的命根子，當場張口就要開罵，綿娘卻已經把荷包遞上來了。
“這是人家賠的錢，也不知道夠不夠。”
白花花的一錠銀子送到眼前，成功的堵住了豆腐娘子已經張開的了嘴。
看到銀子的她眼睛都直了。“這麼多。”
綿娘點點頭，“是啊，隻是豆腐盤子也磕壞了一些，可能要修一下，我看好像不怎麼多，所以，就向他多要一些，可是他卻說什麼也不再給了，當時還有點生氣了。”
“你是個傻得呦，人家已經給了這麼多，慢說買你那車豆腐，就算是把這車買下來，都夠了。你再要，還不把人要跑了，人家沒一生氣，再把這銀子要回去就不錯了。”她也不含糊，拿過銀子在嘴裏咬了一口，鉻的她哎呦一聲，卻還是滿臉笑容，是真的，是真的就好。
不過很快她就收起了笑臉，看著院子裏站著的兒媳婦。“別看收回了錢，我也要說上你兩句，這趕車你以為是什麼小事呢，這時碰著個好說話的主兒，這要是遇到個不好說話的，我看你怎麼辦。”
綿娘懶得搭理她，直接把驢車往那一放。
“我去撿柴禾了。”
才不要聽她在這囉嗦。
綿娘沒給她臉，直接撂下臉子走人了，豆腐娘子想再教訓她兩句，秀才卻推門出來了。“能不能少說兩句，這書都看不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