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飯,秀才並沒有出屋,一直在燈下看書,是豆腐娘子把飯菜給他送進去的,吃完飯,又去給端出來的。
夫君這樣的態度,綿娘咬著嘴唇的牙齒更用力了,不過倒是什麼也沒說,晚上照例進了豆腐娘子的屋,跟著一起納鞋底,豆腐娘子還記得今天囑咐兒子的大事,破例提早放了她回房去睡,綿娘倒情願她今天能多留自己一陣,心中明白這是不可能的,此刻卻也隻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回了房照老樣子躺在床上。
秀才在看書,綿娘的舉動他也都收在眼裏,阿娘說的那些話在他看來是有辱斯文的,可是人就是這麼回事,有些時候明明沒那個心思,被人一提起來,那心思就難免活略起來。
秀才是個病人,可是也隻是個病人,他也是血氣方剛的年輕小子,書生本色,那方麵的心思也不是一點沒有的。
燈光下側著眼睛看著躺在床上的那個女娘,雖然不能說的上很美麗,但是,眉目清麗婉約,帶著小家碧玉獨有的一種精致秀氣,到不同於以前所見的那種粗野鄉下女子
身上蓋著一層薄被,隨著輕輕淺淺的呼吸,不斷地起起伏伏。
剛成親的小娘子,還是有那麼幾分含羞帶怯的小風情,能夠輕易扣動人心的。
秀才覺得大概還是母親提了的緣故,所以,今天下午他的整個心思都不放在書本上,腦子裏總帶了那麼點遐想。
隻是他畢竟是斯文人,不能像莊稼莽漢那樣,急吼吼的做這些事情。所以,一直不緊不慢的翻著書。
綿娘哪裏曉得他的心裏想的是什麼,自以為已經了解了他的心思,隻道這人還是不打算圓房,壓下內心的各種想法,很快就睡了過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睡了多久,卻是被一陣悉悉索索的摸索給驚醒的。
燈已經吹滅了,窗外的月光折射進來,昏昏暗暗的,著實看不清什麼,綿娘隻覺得有一雙手滾燙的溫度,耳邊,則是男人的呼吸聲。
綿娘的心一下子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她覺得自己也跟著熱了起來,心卻有些冰涼。
她不受控製的想起了阿娘教過她的那些,腦海裏隻覺得一片空白, 緊緊咬著嘴唇,屏著呼吸。
不一會兒,被子就被掀開了,綿娘越發的緊張,牢牢的閉緊眼睛。等著男人下一步的動作。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梅翰林手握成拳,重重的敲了一下床沿,頹廢的躺回了自己的位置。
他大口大口的喘氣,眼睛在昏暗的月光中越睜越大,越睜越大,像是要把所有的憤怒發泄出來。
怎麼會沒有反應呢,為什麼會這樣,究竟是因為病中的影響還是……還是什麼,他不敢想,那是對於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難以啟齒的。
他重重的閉上眼睛,告訴自己,不是他有病,一定是這個女娘不夠好,一定是的。
綿娘還不至於單純到什麼也不知道的地步,夫君那樣的反應,她不能全明白,但是多少也心裏有數了,想要安慰兩句,可是,雖說和這個男人雖然拜了堂,在這個床上也躺了幾天的,說的話實在有限,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也不用她說什麼,秀才已經翻過身去背對著她了,很快就響起了均勻的呼吸聲,綿娘伸出去的手又撤了回來,什麼都不用說,隻熱乎了一會兒小夫妻瞬間恢複到先前冰冷的狀態。
綿娘內心微微吐出一口氣,身體的溫度逐漸降了下去,先前冰涼下去的心卻逐漸溫暖了起來,同樣轉過身去,閉上了眼睛,她隻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雞叫了頭遍,綿娘就起來了,摸著黑穿上了衣服,輕手輕腳的出了門,豆腐娘子那屋的燈也亮了,在院子裏等了一會兒,豆腐娘子就出來了,正要叫上一聲,卻看見她站在院子裏,隻拍了拍胸口,“站在那也不吱一聲,是要嚇死個人呦。”
綿娘實在懶得跟她嗆嗆那些沒用的,也就沒說話,跟著人進了豆腐房。
做豆腐的工序並不複雜,豆腐娘子把其中的要領說了一遍,綿娘就開始幹上了,綿娘雖然嘴是個最笨的,性子也魯鈍,手上卻是個靈巧的,幹起活來通透利落,豆腐娘子講了一遍,她就會幹了。
莊稼院裏的活都是這樣,就算工序上差了很多,要領上也差不太多,所謂一通百通,大概也就是如此,莊家活幹多了,要領也就好抓了。
豆腐娘子很自然的就坐到了一邊看著她幹,哎,這媳婦進門,也不是沒有好處的,想想這麼多年了,這泡豆子磨豆腐都是她自己一個人的活,女兒能搭把手,那也是有限的,現在這樣不錯,如果可以,以後這活就讓這個兒媳婦一個人幹了,她還能輕省輕省。
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守寡半輩子了,吃了這麼多年的苦,她挨了這麼多年的累,現在娶了媳婦,自然要享享福。
多年媳婦熬成婆,盼的還不就是這麼一天。
綿娘自然不知道婆婆心裏想的是什麼,她隻是自顧自的幹著活。
很快,豆腐娘子覺得不是那麼回事了,目光在綿娘的腰身上直莫打轉,這個房到底是圓了還是沒圓呢,為什麼這個小蹄子的腳步上一點異樣都看不出來呢。
她畢竟是有經驗的,雖然守寡多年,但是,對那男女之事還是了解的,按理說,實在有很大的區別,綿娘這裏卻看不出來。
不知不覺,豆腐娘子的目光變得深沉起來。
她是個心理再有成算不過的人,心裏想著,嘴上卻一句話沒說,隻當做沒想過這檔子事兒,繼續看著綿娘幹活。
綿娘哪裏知道這麼會兒她的心裏已經轉了十八道彎了。自顧自的把活幹完,豆腐弄出來,隻剩下點鹵水了,拿起旁邊的鹵水剛要點,被豆腐娘子給叫住了。
說了一遍還是不放心,她親自做了一遍讓綿娘看清楚了,讓她牢牢記住了怎麼點,方才放心。
豆腐做完了也不閑著,讓綿娘去打水,這個時候天已經亮了,綿娘倒是不怕狗了,但是她想歇歇腳,都已經忙了一早上了。
豆腐娘子哪裏會給她時間歇著。抻著脖子看著她:“快點去吧,我還要做飯呢,一會吃完飯還有活幹呢。”
綿娘被支出去了,豆腐娘子看著大門關上,就趕緊去到了兒子的房門口,輕輕敲了兩下,就聽見裏麵趿拉著鞋下地的聲音。
梅翰林把門打開,就看見了他娘那雙冒光的眼睛。怎麼會不明白什麼事。
直接去床上拿出一塊白色的棉布來,上麵有星星點點的紅色血跡,不是很多,卻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豆腐娘子還有疑問,梅翰林卻已經吭吭咳了起來。“阿娘,讓我歇一陣吧,實在是太累了。”
豆腐娘子也是恍然想起來兒子的身體狀況,一拍腦袋,“哎呦,你看阿娘這個記性,行了,大郎,你看想吃些什麼,和阿娘說,阿娘現在就去給你做去。”
梅翰林有些不耐煩,擺擺手。“你隨便做點什麼就行了,我沒什麼胃口。”
豆腐娘子自然不會隨隨便便做點什麼,囑咐她家兒子好好休息一下,自己已經奔了灶房,卻是直接拿出了幾枚雞蛋,思量著該做什麼才好。
門關上,梅翰林鬆了一口氣,他看了一眼那快白布,眉眼之間極盡厭惡,右手兩個手指互相摩挲,上麵是用剪刀戳的口子,已經不流血了,可是,還是覺得疼,一直疼到心裏,卻沒有疼到那個位置,難道是真的沒用了,連這點感覺都沒有。
這麼一想,他越發的頹廢,隻覺得這種難言之隱,卻沒法對別人說得出口,隻能憋在自己心裏。
這是作為一個男人的恥辱。讓他怎麼可能說的出來呢,即使那個人是他阿娘。
綿娘的水打完,豆腐娘子的飯已經做好了,端上桌的照樣是鹹菜稀粥玉米餅子,唯一不同的就是豆腐娘子的眉眼裏帶著些許的和善,害的綿娘以為自己看錯了,她怎麼會在婆婆的眼睛裏看到所謂的和善。
一頓飯綿娘吃的心裏發毛,就怕豆腐娘子折騰出新花樣來,先不說她的招數怎麼樣,關鍵是讓人頭疼。
好在豆腐娘子真的沒有什麼別的花樣,隻是讓她出去賣豆腐去。
綿娘有些傻眼,她哪裏會賣豆腐,和人說句話都臉紅的女娘,哪能張開這個口。更何況那種事才是真正的拋頭露麵。
豆腐娘子有話說。“不會也沒什麼的,出去曆練幾回也就好了,什麼事都有頭一回,咱們又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女人可以在家裏享福,不用出去幹活。我這半大老婆子都能做得來的事情,你怎麼就做不來呢?”
有很多事情是你能做的出來我卻做不出來的,要數數嗎?
說實話,讓綿娘出去賣豆腐,也不是豆腐娘子的本意,可是想到今天憨子去給她家犁地,自然是要跟著人去扶苗的,不然的話被土壓著了,那苗是再也不會長了。
她要是出去賣豆腐,就隻能綿娘跟著上地,本來也沒什麼的,可是她轉念一想,孤男寡女的,真有點事是防不勝防,雖然兩人這房是圓了,可是這女人的心思,她是在了解不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