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昂著脖子,非常的不客氣,將所有的委屈都轉化成了頤指氣使。
綿娘本待反駁,眼睛卻掃到她頸子上淺色的印子,想起之前小姐妹告訴她的事情,再看到她眼睛裏蓄著的淚水,心中一軟,也就沒了那個計較的心思,直起腰來,直接去了灶房,打了一碗水端出來給她送過去。
這麼好使喚。
嫵娘疑惑的看著她,不明白為什麼剛剛明明和她一直勁勁的女娘怎麼忽然間就這麼聽話了,不過她當然不會表露出來,隻是刻意讓眉梢眼角都透著得意,挑釁的看著綿娘。
她頸子上的印子隨著她低頭喝水的動作若隱若現,綿娘看在眼裏,微微地闔了一下眼皮,轉身繼續去幹未做完的活計。
喝著水的嫵娘用眼角瞄著她,心中對綿娘的疑惑越來越大。
砸幹草的活計不好幹,綿娘一手拿著幹草,一手壓著砸刀柄,總有幾分吃力,額頭上有汗水不斷滑落。
嫵娘將沒喝完的半碗水放到了窗台上,撇著嘴蹲到了砸刀前麵,雙手握著一大把幹草送到了砸刀下麵。
綿娘看了她一眼,翹了翹唇角。
嫵娘看到她的笑容,重重的哼了一聲,催促道:“快點吧,大太陽下麵,磨磨蹭蹭的,有意思麼?”
綿娘挑著眉毛站了起來,彎著腰雙手壓著砸刀柄,臉上的笑容沒有收起來,對於這門親事,終於有了不太遭的感覺。
豆腐娘子的半腦袋在露出來,整個人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看著院中的姑嫂兩人。狠狠地等了綿娘的背影一眼,對自家女兒說道:“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不歇著,瞎參乎什麼,這太陽這麼曬,這活哪是你能幹的。”
到底是自己生的娃,看著就心疼。
綿娘身子一頓,笑容瞬間沒有了,抿著嘴唇又覺得一切正常,豆腐娘子不是一直這樣對她的麼,也沒有什麼兩樣的,不過是因為人家女兒回來了,這對比就鮮明了一點而已。
嫵娘掃了一眼綿娘,轉而對豆腐娘子道:“趕緊做飯去吧,少放點鹽,這兩天嗓子幹。”
沒有說動女兒,豆腐娘子更不客氣的瞪了一眼綿娘,嘴上卻答應著退回了灶房,女兒終於和她說話了,她可不想因為那個小蹄子就壞了女兒的興致,隻能由著她,至於女兒說的事情,她自然不會含糊。
“委屈吧,我告訴你,這才剛剛開始,我阿娘那個人,是個頂頂厲害的主,你要是被她降服了,你以後的日子啊,有的受了。”
嫵娘想想又補充道:“不過啊,她那個人心腸不壞,就是好要個強,掐個尖,話說回來了,她一個女人,帶著我們兄妹兩個過日子,若不是厲害點,說不定早就被人欺負了去。她也挺不容易的……”
後麵的話漸漸隱了下去,她似乎又想起來了自己之前和母親鬧得不快,扭著頭哼了一聲又去拿了一把幹草續上。
這樣的嫵娘,綿娘笑了,心中的那點不快逐漸消散。
姑嫂倆一起幹活,又快又利落,很快,那堆幹草就砸好了,綿娘拿著鐵叉將砸好的幹草堆到草倉裏去,嫵娘拿起窗台上的碗進了廚房,臉盆裏打了水端了出來,兩人洗了手。
綿娘轉而去了灶房,看了看水缸,沒什麼事,也不和豆腐娘子說話,直接拿起扁擔去了井台。
對於這個鋸嘴葫蘆,豆腐娘子自然是一貫的看不上眼,看著人出去,叨叨幾句,也就了事,專心做飯。
走出院子,扒著牆,看著站在院子裏的嫵娘,還在那發呆,綿娘忍不住笑出來。
這樣的嫵娘,讓她放下了之前的擔心,她對阿娘的照料,也許不會像她那麼精細,可也應該不會太差勁吧。
綿娘肩上挑著扁擔,心中帶著輕鬆,走起路來一顫一顫的,看著那微微搖擺的細腰,隻是讓人覺得別樣好看。
背著稻草的憨子忍不住跟出去老遠,直到過了自家門口,才被別人叫醒。
“憨子,你去哪啊,背著草?”
說話的是同宗的梅阿大。雖然是已經出了五服的兄弟,可平日裏和憨子關係最好,見了麵了打了聲招呼,還沒覺得哪裏不對勁的。
綿娘聽見這聲招呼,忍不住回了頭,看著那個和哥哥一樣紅著臉膛的憨子。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再次轉身,直接奔井台去了。
憨子撓撓腦袋,憨憨的一個笑容是他的標誌,轉身回了自己家。
腦海中揮之不去的不止那一撚細腰,還有那軟軟的笑容。
進了院子,憨子將草放好,將之前豆腐娘子叮囑他的話和阿爹說了一遍,阿爹搖搖頭道:“飯呢,就不過去吃了,一會吃過晌午飯我再和你娘一起過去看看新姑爺吧。”
誰家都不寬裕,他若是過去了,平白添了一張嘴,都不是外人,他寧願讓幾個孩子多吃一點。
二嬸已經做好了午飯,一向是簡單的,雜糧麵窩窩和高粱米熬成的粥,黏黏的,稠稠的,老遠的,就能聞出香噴噴的味來。
芸豆燉土豆,再配上自家醃製的一碟鹹菜,不用吃的太好,隻要是一家人和樂,粗茶淡飯吃著也是香的。
梅憨子之前和梅家大郎在鎮上做木工,雖然能往家裏拿些錢,填補一些家用,可是,梅憨子年歲大了,也到了要娶親的時候,前兩年老大娶媳婦差不多將家裏之前積攢下來的那點錢都用光了,現在家裏正想再給他起兩間房子,所以,自然要省吃儉用。
杏花是個好的,不爭這一時長短,婆婆雖然看著潑辣,實際上卻是個厚道的,打她過門那天起,對她就和親生的閨女沒啥區別,小叔子是個憨的,話不多,也不愛惹事,公公雖然同樣話不多,但是,人卻是個和善的,這樣的日子,自然是過的愜意。
就是這丈夫常年不在家,心裏總是有些空落落的,原本這次回來應該是梅老大回來的,不過因為媒婆給憨子提親,所以,家裏商量一下,就決定讓憨子回來了,她一個媳婦子,也不好說想男人了,想讓他回來,也就隻能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