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提他了!”魏遠道一想到溫棠就氣不打一處來,手裏的香茶都變了滋味,重重往幾案上一放,險些把綠玉盞磕破。
“什麼東西!不過就是個母家低微的皇子,仗著自己有個虎符在身,還真把雞毛當令箭了!
這些年安安分分也就罷了,如今竟敢找我魏家的事,偏偏顧炎那黃口小兒還真把他的話聽進去了!呸!老夫遲早把這江山……”
想起昨日朝堂上的針鋒相對,魏遠道恨得牙關咬碎,但仔細一想顧棠手裏的這虎符還真不是什麼“雞毛”。
那是真的能當作令箭使的,不由地更加火大,一時無法宣泄,隻覺腦門上青筋直跳,一突一突地疼。
魏大警惕地抬頭環顧了一下四周,才低聲對老父道:
“父親息怒,這話如今還不能說,皇上說是讓您閉門思過,保不齊還會派人看守監視咱們這府邸,萬一……”
他做了個手勢:“便是掉腦袋的事。如今二弟沒了,便隻有孩兒孝敬您,愈發要事事小心。”
見魏大突然又提起二兒子,魏遠道悲從中來,胸中氣血翻湧,越發不是滋味,伸手摸過綠玉盞想要喝口茶緩緩情緒,卻不料剛握住便僵住了手,他竟是使不出一點氣力了!
綠玉盞霎時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淺褐色的茶湯灑了一地,魏大呆了一呆才過來扶魏遠道,焦急道,
“父親!父親您怎麼了?”
“我……我……”魏遠道努力動動口舌,試圖說話,然而舌頭卻好像麻痹了一般動不了。
喉嚨裏更像是被漿糊膠住一樣一個字也說不出,頭無力地歪在椅背上,身體完全不聽使喚了。
“來人哪!父親身體有恙,快去請大夫來!”魏大端詳了魏遠道的神色,便高聲將不遠處守著的小廝喚過來,讓他去請經常來府上的大夫過來替父親瞧病。
大夫是熟門熟路的,很快就到了,一刻也不耽擱地給魏遠道診看把脈,魏大則是滿臉焦急地侍立在側。
“老先生,家父他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何突然間就不能動也不能說話了?您一向醫術高超,可一定要把家父治好!”見大夫把脈許久仍是不發一言,魏大懇切詢問。
大夫觀望了魏遠道氣色許久,心中隱隱有個猜測,但因是位高權重的魏相,不得不更加謹慎,直到此時魏大發話,才猶豫著開口道,
“大公子,老夫才疏學淺,魏相今兒可是用過了什麼吃食?看這情形,像極了……中毒……”
“中毒?不可能,家父的飲食起居皆是有忠仆悉心照料,更是有我每日問安,絕無中毒之可能。況且我雖不通醫術,卻也曉得一些疾病症狀,家父如今上了年紀,會不會是中風?”魏大抬眼注視著大夫,眼神別有意味。
“這……老夫行醫多年,觀魏相情形,乍一看是像中風,但以銀針探測,卻……”
大夫收起脈枕,迎上魏大隱隱帶著寒意的目光,不覺打了個顫,話也說得不利索了。
“老先生可確定了是中毒?”魏大打斷了他的話,側過身子挑了挑眉,看向大夫的眼神裏不乏威懾,
“我敬您向來為相府看診,辛苦良多,因此才敬您一聲先生,先生可想好了,不能瞧錯了病,開錯了藥,傷了病人身體,那樣的話,您的家眷或許也會因此而不安的。”
魏大話音落地,老大夫已是汗濕後背,顯然相爺這毒中得蹊蹺,說不定主使者就是這間屋裏的人,但他隻是來這診治的一個大夫,相府裏的事不是他可以管的。
雖然魏大公子沒有明說,但這意思已經很明顯,那便是要將真相壓下去,隻說魏相是中風的緣故才會如此,如若不然,自己妻兒的性命便捏在這位魏大公子手中。
“是中風,是中風!老夫剛才老眼昏花竟是瞧錯了,還是多虧了大公子提醒呢。”老大夫完全明白過來,忙不迭地改口,
“老夫這就重寫一份藥方,讓相爺好生將養,方可漸漸複原。”
中毒,茶湯,中風……
昏暗的帳子裏,魏遠道癱在床上一動也動不了,但腦子卻比任何時候都清醒,一旦想清楚事實,心涼了大半。
自己這是被兒子下了毒!一輩子小心謹慎,精於算計,竟在此處馬失前蹄,是自己失了提防。
他一早知道魏大對權力的渴望,獨獨沒想到兒子竟然就這麼等不及,居然動了給自己下毒的心,提前取得權位。
魏遠道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魏相病倒,事務卻一日不可耽擱,自然理當由長子接替,不過數日之內,相府內便換了天地,魏大全權代管了魏遠道近日的一切政事。
一向效力於魏遠道的下屬們,也頭一次見到了魏大這位昔日畏畏縮縮的大公子的另一麵。
才發現他行事的鐵血風格竟是勝過乃父,因此每回來商討事務時,俱是免不了戰戰兢兢,汗出如漿,生怕出了什麼差錯。
而京都四麵通衢,鱗次櫛比,魏府又是作為百年世家坐落於城東達官顯貴之處。
那門口兩座蘊含著祥瑞解煞的四尺高的石獅傲立於前,利齒外露,將口中的玉珠死死的扣在嘴裏,目似銅鈴鼓瞪著威嚇著往來不絕人流。
嵌著七行七列四十九可銅釘的朱紅大門向內敞開,到處都是一副煥然一新的模樣,有仆人拿著灑掃工具清理著麵前一塵不染的石階。
魏遠道雖然倒下了,可緊隨其上的魏大卻已更雷利的手段將魏府死死的把控在手中,
與京中顯貴的人情往來不減反增顯然成為了京中熾手可熱的新貴,恭維奉承的人接踵而至。
若非溫棠拿出虎符成為攝政王恐怕一時半會的還壓不住他的氣焰。
魏府西院的一方小亭,四角高高的翹立簇擁著棗紅的亭尖,漆黑的亭柱圍繞著灰白的座椅而立,上頭篆刻著古老又繁複的花紋,亭旁有綠波流經。
榕須樹垂下的根須順著水流一路向下,細碎的陽光透過密集的枝葉撒在亭角以及通往石亭的石道之上,伴著細風跳躍湧動著。
穿著天青色繡蟒紋的男人手持一把絹布折扇,刷的一聲打開,順著通體漆黑的扇骨往上一看。
儼然是一副水墨而成的萬裏江山繪卷,尾端還又一枚紅色的印跡,可見其主人對其有多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