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樣的份上,若是再不去做什麼,就明顯說不過去,為了自己的身體考慮,皇帝都不該再輕易違約,而如今的這段經曆,被蕭陌離這般提了出來,本就不是什麼好事情,而他也自認為皇帝不會再以什麼因素而真的反對。
皇帝確實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他雖然讓蕭陌離對自己進行了逆天改命,將自己的好運皆都放在鬱琨的身上,可這並不代表他不是一個惜命的人,他當然想要活得更久,如此一來,他才可以度過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況且,鬱琨的能耐如今已是那般厲害,再也不需要他再多加擔心,因此他是否真的兌現諾言,是否會為了諾言得到反噬的效果,皆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裏。
他將決定權交給了他的接班人鬱琨,而鬱琨則看著蕭陌離,道:“父皇不是言而無信之人,本王也不會做過河拆橋的事情,既然答應會讓你的蕭家東山再起,就絕對不會是一句虛言。隻是,本王很清楚,你若麵對著上蒼,許下那句不可逆轉的誓言,本王想那樣的話會比較可信。”
蕭陌離聽著這些話,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道:“若真要如此,我倒是可以去做。不過,尊敬的皇上和太子殿下,你們當真會始終信守自己說過的話,真的會讓我的付出得到回報嗎?”
皇帝隻是點了點頭,道:“君無戲言,朕相信太子也不會是一個輕易反悔的人,因此,對於這一點,各位大臣們無需多言,而蕭陌離,你也無需擔憂。既然是一個未完結的契約,那朕就言而有信地兌現。反正如今的你也就僅是這點伎倆,就算如何修煉,你都達不到你們那些前輩們的卓越地位和成就。”
這就是給自己未來的規劃做了一個設定,盡管這難免會讓他處在如履薄冰的境地,但所幸的一點是,重建蕭家這件事情終於有了可喜的進展,而他的所願,也可以漸漸實現了。
蕭陌離極為恭敬地說一個“是”字,便給自己的家族奠定了一個新的基礎,至於那些仍想要阻止的大臣們,就不是他要考慮的問題,而是皇帝和鬱琨需要理清的頭等大事。
蕭陌離並不急於讓皇帝和鬱琨真的實施重建蕭家的步驟,既然知道如今的他們很忙,他就沉默著退居在一邊,靜待他們之後的所為,靜待他們要自己做的下一件事情。
反正他們已經在那麼多的大臣們麵前有了肯定的保證,他根本無需再擔心他們會後悔,那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再也不會有什麼更改的可能了。
當蕭陌離回到別館之時,天色還不算太晚,他不禁抬起自己的腳步,往如月的房間而行,還未真的踏入,就聽到了如月和蕭瑞安的笑聲,那般純粹無邪的笑容,他已經很久都沒有感受過了。
隻要想到這一點,他的心情就會顯得特別惆悵,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過去,有關自己、宋玨和老爺子的那段過往,始終沉重地壓在他的心裏,成為他永遠不會遺忘的痛楚,可惜無人能夠體會到他的痛,即使是如月,她也不知道他的辛勞。
就好像是她之前的那些舉動和反應,她已經不再對自己抱有什麼特別的期待,隻不過是因為皇帝覺得她和自己關係非比尋常,她才會被迫來到這裏,如果沒有這段經曆,她就會待在小院落裏,和蕭瑞安過著相依為命的生活,這麼一來,她會不會真的不再理睬自己,會不會有朝一日將他遺忘?
蕭陌離承認在自己的心裏一直都有著對於宋玨的某種妒忌,因為他即使不在阮七娘的身邊很多年,阮七娘都會始終想著他,不管是之前被自己用某種秘術封印了記憶,還是如今處在自己設定的一個高度,她都不曾真的忘卻過宋玨,這般始終堅持的態度,他自然也會些許動容。
於是,蕭陌離明知她的所想是什麼,他也會假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放任不管,不就是想給宋玨傳遞情報嗎?不就是想讓宋玨徹底贏了自己嗎?
他不是這般小氣的人,他知道宋玨對於自己的恨,既然他們都想要勝,那麼就再給他一次機會,看看這一次的宋玨是否可以真的打敗自己,反正他如今的願望也快要實現了,接下來會發生一些什麼,都不再是他要去顧及的事情了。
蕭陌離處於漩渦之中已經太久,他自然也會生出一些倦意,他站在如月的門口許久,直到如月注意到了站在門口的他,他才輕輕地開了口,道:“如月,我們還可以重新來過嗎?”
如果是在平常,如月聽到他說這句話,她一定會覺得這又是一句絕不成真的玩笑話,可是今日聽到他這麼說,不知道因為什麼,隻覺得心裏酸酸的,她很不希望自己再為他心軟半分,因此她避開了看他的目光,道:“那件事情,結果如何了?我想皇上和太子殿下如此看重你,定然是要你去做一件極其凶險的事情,而他們若是真能答應你的要求,定然也會讓你再度失去自由。”
蕭陌離並未走入她的房間,他隻是倚靠在門口,道:“你也知道的,我是一個身不由己的人,從我出生的那一天開始,我的命運裏就沒有半點自由。如今也是如此,我在這樣的過程裏也已經慢慢習慣了,因此,對於那些凶險,我甚至都沒有放在心上。我隻是覺得有些累了,如果可以,真的好想尋一個地方,漸漸停歇自己的腳步,試著就這麼靜靜地過幾天平淡的日子,那該多好。”
他在說這些話語的時候,眼裏不禁流露出諸多惆悵和落寞的情緒,或許也隻有在這一刻,如月才會感覺到他是真的累了,而他的這種感覺,她也曾經感同身受。
比起身體上的疲累,心裏的困倦才是最為可怕的,她知道他要做的事情是什麼,也知道他要承受的風險是什麼,那不是他可以掌控的範圍,他並不確切如果自己真的那麼做了,是否能夠做到全身而退,而他也沒有這個肯定的把握,如果自己始終往這條路不停地走下去,他是否還可以顧得了自己,顧得了她和孩子。
因為沒有把握,因此才會陷入迷茫的境地,他原本就是孤獨一人,沒有了自己在身邊始終相隨,他的孤獨不禁變得越來越多,從未有過的困倦也隨之而來,這使得他很想放下一切,很想逃離這個世界,然而他自己都很明白,這是不可能的。
說起來,那個一直待在小木屋的宋玨,如月每次想到他對於蕭陌離的恨意,她就會無端地生起一股憤恨之心,同樣都是僥幸從蕭家的滅頂之災逃出的孩子,一個賦予了最為沉重的使命,另一個卻是相安無事地活著,也許並非蕭家嫡係子孫的緣故,宋玨才沒有在意如何重建蕭家的事宜,然而蕭陌離卻不能不去做,因為他是唯一的嫡係血脈。
既然是唯一,那麼從那一刻開始,他的人生就不再僅是屬於自己,而是屬於整個未來的蕭家,他必須承擔起重建蕭家的使命,而且還要以一人之力,讓蕭家再度重現昔日的輝煌。
如此沉重的責任,被一個孩子牢牢擔起,可想而知他的心裏該是有多麼複雜,這樣的命運帶給他的一切並不怎麼好,沒人理解年紀輕輕的他為何會有那麼多的城府,就連待在他身邊最近的老爺子和宋玨也做不到完全理解他。
在這樣的歲月裏,蕭陌離始終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即使後來的宋玨幫助了自己,即使後來有多麼多的美人為他效命,他依舊還是孤獨的,因為無人理解他,單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就會覺得疲倦。
蕭陌離為了能夠重建蕭家,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這個位置,所付出的努力和辛勞,他從來都不會堂而皇之地說出口,因此,這樣的境遇自然也就隻有自己才能真的體會,旁人是無法真正感知他的痛,而若是真的得知了呢?
會是可憐他的遭遇,覺得他應該受到更多的關懷,還是會繼續厭惡他,覺得他本就應該得到這樣的命運?畢竟,他所會的本領實在詭異,而他的心思確實深沉到了某種境界。
如月始終都在沉默,她一句話都未說,但她的心卻忍不住在痛,她很想上前安慰他,然而她很怕這麼做了以後,會讓自己重蹈覆轍,重新變成那個愛得卑微的自己,她很怕會經曆相同的場景,又讓自己心碎一次。
她不禁低下頭看著猶在沉睡的蕭瑞安,一時之間也不知自己應該如何開口,好在蕭陌離也看出了她內心的掙紮,他十分果斷地結束了這次談話,道:“安兒睡了,我也就不再打擾了。如月,若是能夠帶著安兒離開這裏,那麼你們就離開吧,不需要再顧及到我。畢竟我知道如今情形的嚴重性,如果不是大家互贏的局麵,我就會是引火自焚的境地,這般處境艱險的我,實在不適合再和你們相處。”
他說著這些話,不禁轉過了身,似是沒有再去看她的意思,道:“若是你們真的離開了,我想你們也會過得很快樂,至少不會讓安兒活在他不願意陷入的漩渦裏,一輩子相安無事地活著,那一定是最為美滿的結局。我這個爹爹為他做的事情實在太少,但我也衷心地希望他能過得一世無憂,而你也要平安地活著,陪著安兒好好地長大。但願有朝一日你還會想起我,僅是一刻也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