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玨知道阮七娘已經心意已決,她向來是一個心思極其謹慎敏銳的人,能夠這麼做出決定,定然已經有了自己的一番安排,然而他還是有些不太放心,道:“七娘,你可知道,這麼做十分危險?你真的有這個把握,可以做到真正的全身而退嗎?”
阮七娘略微沉默了一會兒,或許是在思索,或許是有些無話可說,不過當她抬起頭的那一瞬間,他分明看到了她眼裏閃現而出的情緒,那是充滿自信的眼神,而她也似是想明白了一些什麼,道:“陌玉,我可以做到。你說過的,會接我回家。如今的你雖然無法做到,但是我會讓這一切都成真,我還要和你好好地在一起,共同度過以後美滿幸福的生活呢。”
宋玨沒想到她會那麼說,不過聽著這些,心裏倒是真的開始期許起了美好的未來,他被自己的想法完全震懾到了,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低下頭吻著她的臉頰,道:“好吧,七娘,但你一定要答應我,一定要平安地出現在我的麵前。我會等你,我也會努力,若是可以,我定然用我自己的力量將體內的毒素完全壓製,然後我就過來接你。”
阮七娘不禁露出了笑容,道:“好啦,我都知道的。陌玉,你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嘛。我會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我們都努力克服眼前的一切,盡量都離自己的所想邁進一步。隻要可以前進一步,就可以再繼續第二步、第三步,直到可以真的達到自己的所想,我們便可以再度相守,我們便可以永遠幸福地在一起。”
宋玨將她的手牢牢握緊,似是頗為認真地想到了什麼,他在她的手心裏點了一顆紅痣,道:“七娘,我能做的事情並不多,但我絕不會讓他輕易傷害到你。隻要他碰到了你,哪怕是你一根手指頭,這顆紅痣都會瞬間形成一層特殊的屏障,將你護在其中,就算他現在的本領特別厲害,他都無法輕易再靠近你。”
阮七娘仔細地瞧著自己手心裏的紅痣,似是有些驚奇,卻又有一種難得的喜悅,道:“呀,挺好看的嘛。好像還是一個特殊的印記,那是我最愛的陌玉給我的珍貴印記,每當我想起你的時候,我就看一看我手心裏的這顆紅痣,隻要看上一眼,便是心安的。”
宋玨輕輕地應了一聲,將她的手重新握緊,道:“如此一來,我的七娘也就不會再孤單了,而我的心也不會再這麼七上八下,每天擔憂你究竟過得好不好。”
阮七娘知道他也不舍得自己離開,她依偎在他的懷裏,半響之後才開了口,道:“陌玉,你能不能親一下我?我想再體會一下你的柔情,可以嗎?”
宋玨聽到她這麼說,便瞧見了她露出紅暈的臉龐,眼裏流露出諸多笑意和柔情,道:“娘子的要求,為夫豈會不聽?好吧,那就如你所願,請美麗的娘子好好感受一番為夫的柔情,順便給點中肯的評價,為夫算是感激不盡了。”
阮七娘沒有多說什麼,任憑她的唇被他完全覆了上去,她不禁伸出手緩緩勾上了他的脖間,感受著他的親吻撫過她的額頭、鼻梁、臉頰,甚至還想要更多,當他一邊抱著她親吻,一邊搖動著輪椅往裏屋的方向而行,她便知道有些形勢已經變得不太對勁了,剛想要說些什麼,卻又被他的柔情壓了回去,反反複複地經曆著一次又一次的柔情蜜意。
當所有失控的情緒漸漸緩和下來,天色已經開始逐漸變暗,一天又過去了,宋玨不禁擁緊了懷裏的阮七娘,看著她充滿睡意的模樣,隻覺得心裏的不忍越來越多,可是他不得不這麼做,他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她手心裏的紅痣,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他閉上了眼睛,將心裏的想法通過紅痣完全灌輸入了她的腦海裏,她如今的情形本來就是暈乎乎的,此刻被他這般灌輸入了想法,定然也會按著他的想法去做。
他要她做的,絕對不是什麼去找所謂的解藥,而是忘卻認識他的所有過去,她隻需要記得自己會的本領是什麼,自己的仇人是蕭陌離,而自己該要去做的便是複仇,至於其他的,皆被他用秘術完全封印住了,即使她再要去想起,也都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他要她永遠地忘了自己的存在,忘記和自己經曆過的所有一切,甜蜜的、苦澀的、幸福的、難過的,都統統被他封印住,忘卻得一幹二淨,隻有這樣,她心裏的包袱才會變得越來越少,隻有這樣,她才能心無雜念地完成報仇的所願,隨後快樂地活在這個世間,再也不會去顧自己這個多餘的累贅。
而他,則繼續待在這裏,毒素若是再度蔓延,他就咬牙挺過去,毒素若是有所減輕,他就想辦法再減輕些許,直到真的可以將毒素全部消除,他才能談所謂的計劃,然後便是一係列的設想、布局,重新規劃所有的一切,隨後繼續開始和蕭陌離的一戰,再然後就一個人靜靜地終老吧。
他的身體,他是十分清楚的,即使毒素會消除,他的雙腿也不可能重新站起來,他此生已經注定要和輪椅為伴,因此他不想拖累阮七娘的後半生,或許他這麼做,對她來說未免太過殘忍,可是這卻是如今唯一可以為她做的事情。
宋玨伸出手再一次撫上了她的臉頰,眼裏的不舍終究還是化成了更多的哀傷,就讓他再多看她一眼,將她完全鐫刻於心裏,過了今夜,明日的她便是一個陌生的普通人,對他來說是普通的,對她來說也是普通的。
他們猶如初次相識的陌生人,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他有他的人生,她也會擁有自己的幸福,這樣其實挺好的,不是嗎?至少,她會快樂,至少,不會為了自己而再度落淚了。
宋玨將她擁得越來越緊,可是她卻似沒有任何反應地繼續昏睡著,此刻的她臉上露出了極為安詳動人的笑容,或許是在想什麼快樂的事情吧,隻是從此以後,她的生命裏將不再有他,而她的夢裏也再也不會出現他的身影。
宋玨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終究還是忍不住流露了出來,他怕自己會很快失控,便勉強起身穿起了衣裳,搖動著輪椅離開了裏屋,在離去之前不忘織起了一個結界,讓她不會受到任何幹擾,讓她可以繼續去想那些快樂的事情。
他搖動著輪椅,緩緩來到了小木屋的門口,再難忍住的淚水終究還是這麼不受控製地落了下來,他的心裏很是難過,他需要好好地發泄一番,否則還沒有等到自己的毒素蔓延到何種危險的地步,自己就會被自己始終壓抑的情緒所完全束縛,漸漸形成了更為糟糕的格局。
他一邊克製著自己的毒素蔓延,一邊流著辛酸的淚水,這種反應在別人看來,絕對是一種矛盾,但對他來說卻是習以為常的事情,兩年的時間以來,他一個人待在小木屋裏,靜靜感受著歲月的流逝,靜靜體會著歲月的無奈,靜靜明白了歲月的無常。
很多人、很多事情,皆在他的心裏,或許是珍藏著,或許是銘記著,或許是怨恨著,或許是思念著,不管是什麼心情,他都坦然接受,這是他一出生就賦予的命運,而他的路注定也隻能一個人默默地走下去。
宋玨的心情漸漸得以平複,他抬起頭望著夜空,恰見一顆星星閃得分外異常,與此同時另一顆星星也開始閃現出特殊的光芒,兩顆星星似是互相吸引,又似是互相排斥,到了最後竟是一顆星星變得越來越明亮、另一顆星星變得越來越灰暗。
這樣的景觀許是他第一次看到,他不禁收起了自己的思緒,忍不住專心起了這極為特殊的天象,他越是仔細地去看,便越是覺得那顆特別明亮的星星有些古怪,因為這竟然是一顆透著金色光芒的星星,這樣的星星可真不多見,唯一可以擁有這樣星星的人也隻可能是那個人物,莫非是當今的皇帝?
宋玨想到這一點,便是極度吃驚,他無論如何都不曾想到,自己會在今夜觀察到了皇帝的命脈,而另一顆灰暗的星星是誰?他怎麼覺得這顆星星是那麼熟悉,似乎是蕭陌離的!
他不禁仔細地看了許久,直到真的確定了那顆灰暗的星星是蕭陌離的,他的疑慮也在此刻變得越來越多,他離開蘭軒閣已經太久,和蕭陌離的接觸也停留在了兩年前的較量,之後的他會是如何情景,他也隻能從這幾日阮七娘的敘述之中聽到了全部。
可是,這真的會是所有的全部嗎?難道蕭陌離就不會對阮七娘多留一個心眼,明知她的心不向著自己,便假意地和她周旋下去?畢竟他的心思太過複雜,僅憑幾句話,是不能夠了解這個人的想法究竟是什麼。
宋玨不禁警覺地望著這種特殊的天象,直到一切恢複平靜,他的眉頭才有所舒展,而在這樣的觀察之下,天色也逐漸開始一點點地亮起,今日會是一個新的開始,也是他和她再也不見的開始。
他搖動著輪椅,來到了裏屋,瞧著阮七娘依舊熟睡著的模樣,不禁歎息了一聲,道:“七娘,再見了。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快樂地活下去,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