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真的會出現這樣的美好,阮七娘看到了遠處的亮光,不經意間伸出了手,似是想要努力抓住,眼看亮光離她越來越近,她的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道:“若真是這樣,我也就可以解脫了。”
可是她的笑容還沒有真的維持多久時間,她便兩眼一黑,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徑直跌在了地上,再想要爬起來,卻是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強烈眩暈,她還沒有來得及多做反應,便漸漸地陷入到了昏迷之中。
當阮七娘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居在一個房間裏的床榻上,這個房間她是再熟悉不過了,那是宋玨和阮七娘的家,她這才意識到了自己被宋玨所救的事實,她不禁歎息了一聲,轉過頭恰好對上了宋玨瞧著自己的眼眸,她想要說些什麼,卻是忽然流淌下了一滴淚水,略帶沙啞的聲音竟是濃濃的苦楚,道:“陌玉,你還喜歡我嗎?”
宋玨怎麼會不喜歡她呢,都快要愛到骨子裏了,即使沒有了一切,卻還是會日日夜夜地想著她,即使下一刻他會死,他都會好好地愛著她,可是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時會毒發身亡,這樣的自己,如何期許她一個好的未來!
宋玨黯淡了目光,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相反搖動著輪椅離開了裏屋,道:“七娘,我去看看藥煎好了沒有,你剛剛蘇醒過來,身體還沒有完全痊愈,此刻應是好好休息,至於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阮七娘望著他的離去,流的眼淚不禁更多了,不知從哪裏得來了勇氣和信心,竟是毫不聽從他適才所說的話,她掀起了蓋在身上的被子,便想要繼續離開。
可是雙腳剛觸及到了地麵,卻是沒來由地一陣發軟,下一瞬她失控地跌落在了冰冷的地上,還沒有好轉的身體接觸到了那麼多的冰冷,頓時她的境況越發糟糕起來。
然而她的舉動卻並沒有停,相反就算是用爬的方式,她都要努力爬出小木屋,既然宋玨看著自己分外難熬,還不如自己識趣一些,盡早遠離他的世界。
她隻顧著自己眼前的地麵和自己虛弱不堪的身體,卻並沒有注意到搖動著輪椅離她越來越近的宋玨,隻聽得碗瞬間摔落在地,而宋玨也搖動著輪椅飛快地來到她的麵前,許是因為太過心急,他一個不穩也失控地從輪椅上跌落下來。
可是他仍然沒有放棄,努力爬到了她的身邊,直到他可以握緊她的手,直到他可以將她擁入懷中,他的心痛也未有一刻的停歇。
阮七娘感受著最為熟悉的懷抱,伸出手回抱住了他,眼淚瞬間濕透了他的衣襟,這樣的她使得他的心痛更為強烈了,他略微調整了一下兩人此時的姿勢,盡量讓她遠離冰冷的地麵,畢竟她如今的身體可受不得一點冷,而他就不一樣了,冰冷的感覺可以減緩自己因為剛才的心急而加速蔓延的毒素。
隻是她並不知道他的身體情況竟是這樣,看他完全將他自己和冰冷的地麵做了親密接觸,想到他和自己同是虛弱的身體,她趕忙就要起身扶起他,卻感覺到他抱自己的力度越來越大,她無論如何掙脫都掙脫不開。
她知道自己再如何去做,都無法改變如今兩人擁抱著待在空地上的局麵,而他也在此時說了一句,道:“七娘,別動,我沒有事。你不是很想知道我這兩年以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好,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度日如年,我生不如死,我隻能依靠外麵這片竹林的核心勉強抵禦體內的毒素蔓延,可是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會不會就再也醒不過來。我沒辦法離開這片竹林,那就意味著我沒辦法知道待在蘭軒閣裏的蕭陌離究竟是如何運籌帷幄,既然有著這樣的處境,能夠對付蕭陌離的辦法自然更是寥寥無幾。因此,我才遲遲沒有來接你。”
他不經意間歎息了一聲,但目光之中的痛意和語氣之中的傷痛卻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遮掩,道:“七娘,我不是不想來接你,而是我根本連我自己都顧不了周全,這樣不堪的我怎能用多餘的勇氣和信心來到你的麵前,說著讓你跟我回家的話呢?回哪裏去呢?難道要帶你去死嗎?我怎麼可以這麼做呢?七娘,我自始至終都不想看到你受傷,你到底明不明白!”
當宋玨開始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阮七娘就已經不哭了,她是十分認真地聽他說每一個字,哪怕是一個眼神、一個細節、一個停頓,她都是格外認真地將他的話完全映入心裏,直到她全部聽完了,她都沒有流露出過多的反應,連剛才哭泣的反應都沒有了,不過是淡淡地哦了一聲。
這樣的反應委實不太尋常,宋玨不禁低下頭看著待在自己懷裏的阮七娘,哪知當她觸及到了他投來的疑惑目光,臉上竟忽然露出了極為愉悅的笑容,好似得到了什麼好不容易期盼而來的東西,她不禁起身親了親他的臉頰,道:“陌玉,你終於還是將自己的心裏話說給我聽,真是太好了,我很高興。陌玉,你做得實在太棒了。”
宋玨沒有想到她會那麼說,看她又要不顧一切地撫摸他的臉頰,他趕緊伸出了另一隻手,將她的她牢牢握住,即使是用一隻手抱著她,但他仍是抱得很緊,半點讓她接觸冰冷地麵的機會都沒有。
他握住了她的手,卻是什麼都沒有說,這一次算是無話可說吧,他將她的手慢慢放在他的唇間親吻了許久,惹得她不敢再多動,深怕他會做出什麼更加過分的舉動。
阮七娘變得安靜了,待在他的懷裏沒有出聲,感受著他的懷裏漸漸有了些許冰冷的跡象,道:“是毒素又開始蔓延了嗎?”
宋玨不能否認,而他也不願再如此隱瞞她,畢竟他對於她適才的舉動仍是有些心有餘悸,以後怕是不敢再讓虛弱的她單獨待在房間裏了,否則難保他搖動著輪椅剛剛離開,她便會以這種方式不聽話地下床。
阮七娘沒有聽到他的回答,抬起頭看著他一臉沉思的模樣,心裏的傷痛越來越濃,道:“陌玉,對不起,在你最需要我安慰的時候,我都未能陪伴在你的身邊,即使你跌倒在地上,也隻能靠你自己爬起來。我不知道這樣的狀況究竟有多少,但隻要想上一次,我就會心痛。這般美好的你,怎麼能承受這一切?”
宋玨知道她很難過,抱著她的那隻手輕輕安撫著她的背脊,道:“好了,七娘,別太難過了,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總之我已經從那段過往中緩了過來,漸漸認清了自己已成殘廢的事實。所以,別的傷痛已經變得不再那麼重要了。”
他越是說得平淡無奇,她越是覺得他的心裏還隱藏著一道深不見底的傷疤,那是她看不到、也觸不到的傷,許久的沉默之後,她輕輕地開了口,道:“陌玉,你能帶我到老爺子的墳前嗎?我想給他上柱香,可以嗎?”
宋玨俯下身吻了吻她的臉頰,道:“好,等你身體好了以後,我就帶你去。我也很想見見他,和他說說話。我想他看見了你,一定會很高興的。”
阮七娘聽了他的這句話,再也沒有多說什麼,感受著他擁抱自己的力度有所減輕,她適時地離開他的懷抱,隨後攙扶著他重新坐回輪椅上,而他則抱起了她,搖動著輪椅向前而行,將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榻上,替她將被子蓋好,卻並沒有立即離去,似是知道她會有疑問,他自顧自地開了口,解了她的疑惑,道:“我待在這裏,等七娘真的睡了,我再離開。”
阮七娘隻能無奈地接下他的這句話,看起來他仍是對於剛才的情景有些耿耿於懷,其實她如今仔細想想適才做過的舉動,也會覺得那是一種瘋狂,也難怪他會著急不安,看到自己這般待在地上,他若能做到無動於衷,那他可就不是自己所愛的宋玨了。
她的腦海裏不禁憶起了剛才他說過的那些話,知道他如今的身體狀況已是不佳,若要再讓他擔憂起自己,更是會讓他的心事多平添上一件,因此為了讓他安心,也讓自己更快地恢複體力,她必須不能再這般任性了。
這一次她是真的聽了他的話,乖乖地閉上了眼睛,僅是過了一會兒,她便沉沉地睡去了,宋玨看她安靜地睡著,絕非是故意偽裝而出的假象,這才放心了些許,伸出手蓋好了她的被子,便搖動著輪椅緩緩來到了散發著藥味的地麵上,彎腰拾起已成碎片的碗,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響地緩緩離去。
宋玨將碗的碎片妥善處置好了以後,便回到了廚房,重新按著配方煎起了湯藥,瞧著爐火一點點地燃燒,他的思緒便顯得說不清的複雜,原本不想讓她知曉自己的境況,可是如今還是被她知曉了,那些事情她雖然沒有多問,但他卻明白她已懂了自己的意思。
她不會再去問了,她會好好地照顧自己,待得她的身體有所好轉,她便會主動提出回到那個地方,然後自己還會運用相同的方法讓她回去,繼續充當一個探聽蕭陌離真實想法的角色。
她的心裏其實都很明白,她會那麼做絕不是因為她無理取鬧,而是因為她的心累了,累得讓她迷失了方向,讓她無法得知自己是否還對她存有愛意,所以她的第一句話會問自己,還愛她嗎?
得知自己還是愛她的,她完全地放下了心,於是她聽話地好好休息,再要睜開眼睛,她就不會再問自己這些問題,她會心甘情願地回去,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即使她知道,他不會來接她回家,因為他根本就到不了,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