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2章 玉佩

宋玨是阮七娘心裏永遠割舍不下的情愫,當她跟著美瑤的腳步邁入了楚昀鴻的居所,剛剛恢複的記憶同樣告訴了自己,這裏曾經也是宋玨的居所。

那是自然的,兩個人都有著教坊師傅的身份,當前任的宋玨離開了蘭軒閣,接任他位置的楚昀鴻也自然會安排在身為教坊師傅居住的房間裏,繼續開始教坊師傅的工作和職責。

然而,她卻沒有想到,楚昀鴻的“接任”竟是這樣一種詮釋,她不能說他是錯的,但她同樣也覺得他這麼做並不值得。

不怪她會這麼去想,要知道和蕭陌離關係最為密切、了解也是最多的宋玨也沒有真的鬥敗這個人,更何況根本僅是一個完全不知秘術是什麼、甚至連具體的規劃也是完全猜不出大致勝算的楚昀鴻呢?

這種規劃從一開始就是錯誤,冒險也就算了,最重要的還是讓最愛他的美瑤生出無謂的猜疑和傷心,直至到了最後是悔恨和生無可戀的境地,為了能夠完成心裏的規劃,竟要每日過著心痛的生活,即使心裏還是愛著她的,臉上卻還要裝出一副傷害她的模樣,讓兩個人的心越走越遠,以這種付出換來的回報,真的算是值得嗎?

阮七娘並不知道楚昀鴻這麼做是在給自己贖罪,她也並不知道造成宋玨殘廢的事實,竟是被蕭陌離操控失去全部意識的楚昀鴻所為,她隻是本能地對看到的一切做出自己該有的設想和思緒,她緩步走了進去,摸著已經看不出是什麼輪廓的空架子,內心便是一種壓抑的落寞。

許久之後,阮七娘平息了自己的情緒,轉過頭去看猶站在一邊的美瑤,出於一份擔憂之情,她緩緩開了口,道:“美瑤,你還好嗎?”

美瑤沒有立即回答她的話,她的目光始終注視著自己的腳邊,阮七娘順著她的目光也跟著低下了頭,發現自己的腳邊有一塊晶瑩剔透的玉佩,不禁俯下身撿了起來放於手心,道:“這是?”

美瑤注視著放於她手心的這塊玉佩,眼裏不禁閃現出了諸多淚光,但她強忍著快要流下來的淚水,緩緩地訴說著一個早已埋藏於心裏很久的故事,道:“那年我還是身在青樓的清倌,每日撫琴彈奏,為的不過是掙幾個錢醫治自己的娘親,可是這樣的收入怎能讓病重的娘親得到有效的醫治呢?於是,我隻能順著媽媽的意,開始真正意義上的接客,而我的第一個客人便是他。這是我和他的相識,七娘,你還記得嗎?”

阮七娘知道她這麼說並不是真的想問自己,但她還是點了點頭,將手裏的玉佩遞給了美瑤,道:“自然記得的。所以,這是你送給他的玉佩,對嗎?”

美瑤接過了玉佩,卻還是有些魂不守舍的狀態,但聽到她這麼開口,不禁抬起了頭,道:“七娘,你怎會知曉這些的?”

她剛剛問了出來,便覺自己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因為她看到阮七娘歎息了一聲,她便忽然想起了阮七娘的身世,而阮七娘也緩緩點了點頭,道:“娘親之所以可以離開那個地方,很多的原因是受到了那個人的恩惠和關愛,她的手裏也握著他給予的信物。也因為如此,她的路開始變得越來越坎坷,歡場裏的男子大多都是不可信的,可她卻信得死心塌地。也許該是一個僥幸的心理吧,覺得自己遇上的定然會是可以依靠終生的良人。然而,她錯了。所以,她的路也就沒了。”

阮七娘說話的口吻很是平靜,她的臉上也幾乎看不出任何情緒上的改變,可是美瑤卻知道她的心情並不好,剛憶起了所有的往事,又被她無端地勾起更多傷心的回憶,她的心裏一定不會好受的。

不過,阮七娘並不是一個一碰就碎的美人,她確實想起了往事,也知道自己的處境是如何,悲傷僅是一瞬間的事情,用來回憶過去是可以的,若持續蔓延下去,那就是絕對不允許的。

她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而且她還要等她的夫君接自己回家,因此為了不讓夫君過於擔憂自己,她一定要將自己照顧得好好的,讓他沒有任何顧忌地投入到自己的計劃裏,這才是她身為娘子該做的事情。

從小的經曆銘記於心,這並非是一個禍,而是一個福,因為經曆了悲痛和別離,她才會知道幸福是一件多麼可貴的事情,於是看到了它的慢慢靠近,她會伸出手牢牢抓住,即使這樣的做法會讓自己遍體鱗傷,她都不會在意。

隻要想到能和他在一起,她就會覺得遍體鱗傷並不算什麼,相反還會有些樂在其中,因為她距離幸福已經越來越近了,每當想到了這些,她就會變得很快樂,那些苦痛皆都忘卻,取而代之的是美滿和知足。

所以,這便是美瑤真正佩服阮七娘的地方,哪怕前方是一片黑暗,哪怕跟著那個人會十分危險,甚至還會賠上自己的性命,隻要堅信自己的抉擇並沒有錯,她就會一直堅持下去,不管未來會是一個什麼結局,她都會忠於自己的內心,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如今的她也是這般執著,這份執著許是照亮了自己的心,美瑤的心裏倒是並不怎麼難過了,她拉著阮七娘的手,道:“七娘,別去想那些事情了。我們還是應該往前看。”

阮七娘聽到她這麼說,不禁輕輕應了一聲,隻是當她的目光落在了這片已看不見任何輪廓的殘骸時,落寞的情緒還是慢慢浮現於她的臉上,好一會兒才開了口,道:“美瑤,我對不起你,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就不會離開蘭軒閣,或許那時的你還可以和他好好地說一次話,或許你也就不會對著這塊玉佩睹物思人了。美瑤,你會恨我嗎?”

美瑤似是沒有想到她竟會這麼說,一時之間倒是沒有立即答話,不過她的心情已調整了些許,即使眼睛依舊有些腫腫的,但她已不再難過,因為她知道,他是不會喜歡看到她落淚的。

於是,美瑤沒有哭,隻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阮七娘竟會在此時忽然安靜地落下眼淚,這樣的阮七娘是她從來都沒有見到過的,她不禁開始柔聲勸慰起來,可是收效卻並不怎麼理想。

阮七娘還是在安靜地哭,眼淚還是在一點點地往下流淌,根本止不住的淚水夾雜著太多的思緒,對於宋玨,對於蕭陌玉,她給予的情顯然已經太多,她的心裏絕大多數都充斥著對他的情意,隻有很小的一部分是給了她自己。

這是她對於自己最為直接的設定,也是她自始自終都堅持下來的態度,可是剛才她的腦海裏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她堅定的信念頓時開始動搖起來,她忽然有些害怕,害怕自己會不會有那麼一天,變得不再是他想要看到的自己,不再是他所熟知的她,甚至還是被旁人沾染的她,他還會心無雜念地牽著自己的手,帶自己回家嗎?

阮七娘雖然是見到了他,但是有些事情卻並沒有來得及去問,比如他為何兩年的時間裏不來尋她,僅是靜靜地待在小木屋裏,當真是因為自己的身體實在不好,怕惹來不必要的愧疚和自責之情,怕會就這麼耽誤自己的青春年華,於是他才會選擇了躲避?

她不相信他的心裏已完全放下了對於蕭陌離的憎恨,即使老爺子已經離開了人世,但他的人生還在繼續,不把蕭陌離徹底鏟除,他就無法獲得更美滿快樂的生活,這樣的道理,他不可能不懂,更何況老爺子的死很大程度是蕭陌離一手造成的,就算他真的放下了昔日的恩怨,對於老爺子的悲慘離去,他到底還是會放手一搏。

隻是,他的這一搏卻遲遲沒有實際意義上的推進,這不可謂不奇怪,阮七娘對於這個問題曾經想過無數次,直到她想起了和他之前的交談,她才隱約覺察出了他的失落和絕望。

如果不是因為實在沒有任何辦法,以宋玨的縝密思緒,他斷然不會流露出這樣的神情,而且她如今仔細去想他的話,都覺得這是一種無奈的推辭,讓她待在這裏好好的,吃好穿暖,等著他過來。

可是,他真的會來嗎?阮七娘的心裏忽然沒有了底,畢竟兩年前的他和兩年後的他已完全不同,身份不同,環境不同,本領不同,連心境也是不同,那麼多的改變,讓她如何才能真的安心,癡癡地等著他來到蘭軒閣,接自己回家呢?

因此,阮七娘哭了,哭得十分傷心,她很想再一次見到他,當麵問問他的想法,讓她能徹底地明白他的心思,徹底地讓自己心安,可是小木屋到蘭軒閣的路途太過遙遠,一來一去也要耗費太久時間,她不是沒有時間,隻是她很擔心自己沒有這個機會。

能夠再次見到自己的夫君,重拾自己往日的過往,已是十分難得的一件事情,為了獲得這個機會,美瑤付出了最為沉痛的代價,失去了最愛的楚昀鴻,她不想再麻煩一次美瑤,畢竟她並不想讓美瑤輕易涉險,於是她開始了一個無人可知的出逃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