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軒閣的清理工作持續了整整一個上午,共抬出了二十七具燒焦的女性屍體,還有一部分的殘肢散落在蘭軒閣的各個位置,場麵可謂是血腥可怕至極。
縣令看到了這些早已是嚇破了膽,然而他又不能去說什麼,畢竟他已經見識過了蕭陌離的本領,若還想繼續活命,就要閉口不言,他還想要多活幾年的,因此他當然不會再去指責。
蕭陌離看他已經完全畏懼自己,伸出手解除了他身上的封印,道:“好了,大人,這裏已經沒有你的事情了,你還是和你的官府中人一同回去等消息吧,三日之後,我自會給大人一個滿意的交待。”
縣令的封印雖然已經解除,可他心裏的畏懼卻並沒有結束,聽他這麼說了,趕緊帶著師爺和衙役們離開了,步伐之快讓看熱鬧的百姓們一陣驚奇,然而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這些百姓們也十分識趣地離開了,正如同縣令管不了這個人,他們這種小角色自然也不敢動他分毫。
蕭陌離對於他們的反應卻是並沒有任何在意,他俯下身,一個個地查看著這些燒焦的屍體,似是有些惋惜,又似是有些惆悵,他僅是揮了揮手,這些屍體便瞬間煙消雲散。
她們的靈魂慢慢從她們的體內飄落至了他的手裏,他將之放入係在腰間的袋子裏,道:“放心,你們都曾追隨過我,即使我是一個冷血的人,到底也不會對你們放任不管。我會讓你們擁有下一世美滿生活的期許,這樣也不枉費你們對我的一片真心。”
靈魂在最後泯滅自己意識的時候,通常都會記得最後一個人對她們說過的話,對於蕭陌離的聲音,她們再熟悉不過了,因此聽到他這麼說,本能地記在了心裏,適才積聚而起的怨氣也慢慢消失一空,安心地待在袋子裏,等待著他最為妥善的處置。
蕭陌離知道她們的怨氣已消除,略顯擰起的眉頭這才有些舒展開來,雖然獲得諸多怨氣會對自己的修煉起到十分快速的提升作用,可他還不屑於這麼去做。
畢竟這樣的做法實在太陰險,如果無法做到完全掌控怨氣的能力,那還是不要輕易去做,免得在得不償失的基礎上,又有了反噬的多餘煩惱。
他向來很喜歡計算一切的得失,因此他沒有多加猶豫便放棄了這種行為,安頓好了這些屍體,他站起了身走進這個在他印象裏是無比熟悉、此刻呈現在他眼前卻是那麼陌生的蘭軒閣。
他邁入的位置原本是一個金碧輝煌的大廳,如今卻是黑漆漆地沒有任何光彩,如果不是他曾記得這裏是一個什麼模樣,是否如今就可以認為,蘭軒閣本就是這般狼狽和淩亂,而之前的一切也全都是一場還來得及做完的夢,夢醒了,便會回到最初呢?
蕭陌離不禁輕輕歎息了一聲,對於自己的付出竟遭到了這般嚴重的摧殘,他的心情就不是很好,然而他並沒有急著離開,相反前行的步伐越來越慢,似是慢慢在感受著美好的一切蕩然無存的悲哀感,又似是慢慢在讚歎這場大火毀滅的東西竟是那麼多,他的臉上也露出了些許笑容,道:“真是不錯,多虧了他的相助,我才能明白自己該要舍些什麼。”
在這場大火裏慘遭殞命之禍的美人們數量雖然很多,但大部分都是一些資質平平的美人,他最為看重的如月和阮七娘都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其他幾個比較突出的美人也是逃脫了這個險境,對於他來說,就不是損失,而是為他能夠招攬更多實力超群的美人做好準備。
經過這場突如其來的災禍,美人們的反應和應對能力都會比之前有了明顯的提升,能力既然有了提升,那麼他的蘭軒閣也就會變得更加不容小覷。
當他決定擺脫相王爺的束縛,開始和皇帝做一次不知未來和後果的交易,他就已經想好了要給自己的蘭軒閣做一些什麼,那就是來一次徹底的變革。
無論是相王爺在或不在,蘭軒閣都是要繼續走下去的,既然是要走,那就不能再走老路,這是他根深蒂固於心裏的想法,可是若真的要去做,卻並非那麼容易。
蘭軒閣剛開始的定位,首要是為相王爺排除異己,其次才是為自己謀劃一些東西,然而這其中的比例問題一直都沒有得到很好解決,不單是因為相王爺想要掌控自己的心思太多,也因為蘭軒閣的內部並不太平。
還沒有建立蘭軒閣的時候,老爺子對他的敵意便開始有了,後來建立了僅是一個十分奢華的酒樓,老爺子的敵意依舊沒有任何改變,甚至連他的養子宋玨對自己的態度也是愛理不理。
因為要專心於寫自己的畢生心得,老爺子暫時退出了這場劇目的舞台,宋玨接了他的劇本繼續演下去,這時的蘭軒閣已初具規模,成為一個極其神秘的殺手組織。
不過宋玨對於老爺子給予的劇本顯然有過猶豫,因而在和他的相處過程裏,慢慢被他感化,成功地站在了他的這一邊,然而這樣的肝膽相照也沒有維持太久,僅是因為一個美人,他們並不算太深厚的兄弟情便徹底破裂。
宋玨重新拿起了老爺子的劇本,不再摻雜自己的那些多餘情緒,轉而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恨他、將他徹底消滅的章程裏,再也沒有走出這個範疇,之後的時間裏,不停地上演著一出出精彩紛呈的戲碼,直到最後失望地落幕,這場戲才算是有了告一段落的意思。
隻是平靜祥和的氛圍依舊沒有維持多久,又有一個人拿起了宋玨和老爺子的劇本,照著他們的路線繼續和他上演著精彩的對手戲,然而這個人顯然比前兩個人高明多了,至少讓他毫無察覺地進入到了此人設定的假象裏。
真誠、執著、狠毒、冷血,這便是此人給予他的全部假象,若說此人演得並不好,他顯然會第一個站出來,頗為認可地反問一句,演得不好嗎?
那實在是太好了,好得讓他辛苦建立起的蘭軒閣瞬間就化為烏有,好得讓他一夕之間失去了那麼多,這樣的表演若不是好,那麼什麼才是真正的好呢?
對於楚昀鴻的惋惜程度,遠遠多過於和自己肝膽相照過的宋玨,原因自然是覺得楚昀鴻的隱忍和偽裝效果比宋玨還要厲害百倍,能夠在最合適的時機,給自己添上那麼濃墨重彩的一筆,這份藏於內心深處的蓄勢待發,早已不是一個敬佩之意可以表述全部的。
不過心裏還是有些沮喪,因為他沒能完全掌控住這般厲害的楚昀鴻,這不禁是他的一大損失,直到如今他還是有些割舍不下,尤其他麵對著那本該是楚昀鴻的居所,如今卻是看不見任何輪廓,他便會忍不住地歎息了一聲,嘴裏也時不時地呢喃二字“可惜”,再多的話語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或許,他也不會再去說什麼,既然楚昀鴻選擇了死的結局,那麼他也該遵循這個理念,反正該得到的東西,也已經得到過了,再去多想也無濟於事,不如展望一下未來,期許以後的蘭軒閣會比過去更加輝煌吧。
蕭陌離這麼想著,他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看到阮七娘和美瑤走了出來,臉上的笑意絲毫不減,等兩人緩步走近,瞧了一眼她們此時的神色,便已是猜出了一些什麼,然而說話的口吻卻是一陣疑惑,道:“你們的眼睛怎麼紅紅的,哭了嗎?”
美瑤的雙手緊緊拿著一塊玉佩,盡量以一種平和的語氣回答了他,道:“閣主應該知道的,大火燒光了所有的東西,不光是人,還有一切的事物,都會被大火燒得幹幹淨淨。因此,未亡人什麼都沒有拿到,什麼也尋不到。”
蕭陌離聽她這麼說,目光卻是注意到了她手裏的玉佩,道:“道理是對的,可是你如今的狀況並非如此。你還是拿到了一塊玉佩,是他的嗎?”
美瑤低下頭瞧著自己手裏的玉佩,眼裏也不禁多了別樣的情緒,道:“所以,這是一個意外,也意味著以後的歲月裏,他還可以繼續陪伴著我這個未亡人,此生該是無憾了。”
蕭陌離聽她這般回答,一時之間竟想不出該如何接過她的話繼續說下去,於是他隻有重新開一個話題,而這一次他是問待在美瑤身邊的阮七娘,語氣也相對於剛才柔和些許,道:“七娘,你為何要哭呢?”
阮七娘的哭泣次數並不是很多,待在他麵前哭泣的次數更是一次都沒有,他看到的皆是她冷靜自若地麵對一切,從來都不會輕易服輸,也不會輕易屈服於所謂的命運,更不會如同那些美人們以哭泣這種方式宣泄自己心裏的情緒。
因此,他都是覺得,阮七娘生來就是一個不會哭泣的人,可是今日的她卻紅了眼眶,究竟是想到了什麼令她感傷的事情,她才會這般毫無顧忌地哭泣,甚至比美瑤的悲傷程度還要加深一層,可是因為那個人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