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盡管心裏很是明白蕭陌離這麼說僅是覺得自己和孩子對他還是有用的,因此才會顯得有些委曲求全地對自己百般討好,但是她的心裏到底還是念了一分以往的舊情,況且她也知道他是閣主,讓他難堪對自己和孩子也是無益的,於是,她緩緩地點了點頭,道:“好。”
這一刻的如月懂得顧全大局,願意將不滿的情緒暫時擱置在一邊,蕭陌離對於她的態度也就越來越溫柔,用一種極為平和的方式開了口,道:“不生氣就好,我去看看,幸存的美人到底還有多少,如果可以,我們今日就要離開這裏了。”
如月懷裏的安兒已經沉沉入睡,她注視著他的睡眼,眼裏不禁閃現出了柔和的情緒,聽到他這麼說,忽然抬起頭看著他,道:“陌離,去哪裏?難道你就任由蘭軒閣就這麼毀去嗎?”
蕭陌離輕輕歎息了一聲,望著眼前還未徹底熄滅的大火,道:“就算不願,又能如何呢?有些人、有些事,既然發生了,再要如何彌補都是徒勞的。這場大火注定會讓我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創,可是那也不過是短時間的,以後會是如何,誰都不知道呢。”
如月看著他在說這些話之時的口吻竟是那麼冰冷,猶如一個從地獄裏走出來的閻羅,想到他剛才失控地害死了一個美人,那個美人的身體和靈魂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的心裏便不禁有些後怕起來,不過她的情緒一向處理得不是很好,好在他的目光始終都望著這起大火,因此對於她的異樣,他倒是絲毫都沒有任何察覺,很快便去仔細查探美人們的身體狀況究竟如何,而她也不禁呼了一口氣,盡量不去多想剛才分外淒慘可怕的場麵。
阮七娘自然也不會閑著,她注意到了依然坐在地上的美瑤,看她此時的整個狀態都寫滿著濃濃的絕望,心裏似是有所感觸,蹲下身子想要將她輕輕扶起,可是不管她如何去做,美瑤就是這般坐在地上,眼神呆呆地看著還在燃燒的大火,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去顧及身邊的一切,也不會去顧及自己現在身居何處,隻因為心已經死了,她活與不活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阮七娘對於她的苦痛自然是能感同身受,她知道美瑤的心裏很是難過,也知道自己如何去說,都無法緩解美瑤心裏的痛,她不是一個擅長安慰別人的人,因此,她也隻能伸出手擦拭去美瑤還未來得及抹掉的淚水,道:“別難過了,他並不想看到你這般模樣,他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來,因為這是他此生最大的心願。若是你真的想讓他走得安心,就請照顧好自己,讓他心無遺憾地離開吧。”
美瑤的眼神終於變得不再是呆呆的,然而她的狀態卻越來越消沉,她轉過頭看著阮七娘,道:“七娘,你知道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嗎?”
阮七娘並不知道這些,於是她隻能無言地搖了搖頭,盡管她一句話都沒有說,但她的心裏卻很明白這才是美瑤最為心痛的理由。
果不其然,美瑤的下一句話道盡了她心裏的悔恨和痛楚,道:“其實,你應該猜得出的,那就是一個極為簡單的‘好’字。你看,多簡單啊?他的一個字,我便極為喜悅地以為那僅是一個‘好’,絲毫都不曾想到過他說這一個字的時候,心裏究竟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感受。我隻是喜悅自己可以帶你出去,想著可以讓你憶起過去,這樣你便是完整的阮七娘。可是,這卻是讓我永遠地失去了他。”
她停頓了片刻,雙手無意識地交疊在了一起,想象他總是喜歡牽著自己的模樣,她的眼淚便不禁滑落至了臉頰,道:“我總是覺得自己很了解他,可是如今我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想到這一些的,我竟絲毫都不曾察覺。會是哪次呢?我為何就是想不起來呢?”
阮七娘看著她不停落淚的模樣,不禁聯想到了過去失憶的自己,趕緊伸出手放在她交疊的雙手上,道:“美瑤,你即使這般去想,也是於事無補的。縱然我說聲對不起,也都無法挽回他已經離開的事實。美瑤,你還是應該往前看,畢竟你還要好好活下去的。為了你自己而活,也更是為了他而活。”
阮七娘的手雖然有些冰冷,但是握著的力度卻很重,美瑤不禁抬起頭看著她,而她也在注視著美瑤,道:“為了心裏的那一個人,我們都要好好地活下去。因為,這才是他心裏最大的心願。”
阮七娘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聽進自己的話,不過看她肯從地上站起來,趕忙伸出手扶起了她,兩人朝著美人們積聚的地方而行。
此時的蕭陌離也已經仔細查探好了美人們的身體狀況,瞧著她們隻是有些驚嚇,身上並沒有受到大火的摧殘,便也就放心了下來,轉過頭看著阮七娘扶著美瑤緩緩走了過來,目光在兩人之間僅是停留了一會兒,臉上便露出了一貫的笑容,道:“好了,沒事了?”
阮七娘沒想到蕭陌離竟還能笑得這般開心,一時之間竟沒有想到要去答話,倒是狀態有些不佳的美瑤緩緩行了一禮,道:“閣主,我有一個請求,還請你能夠應允。”
蕭陌離知道她會說些什麼,隻是擺了擺手,道:“等到大火滅了以後,你便去看看他吧。盡管他已經離開了這個人世間,但畢竟也曾是我的下屬,是蘭軒閣裏的教坊師傅,我縱然如何恨他毀了自己的一切,都還是會念在一點舊情,對你既往不咎。至於他的骨灰和他的身後事,你便自己處理吧。這一段時間你就和他好好敘舊吧,也算是不枉費他待你的一片深情。”
美瑤聽了這話,又是緩緩行了一禮,臉上的神情甚至都已看不見任何悲喜,道:“多謝閣主,未亡人在此謝過了。”
阮七娘對於她如此稱呼自己,不禁顯得有些詫異,蕭陌離也不過是聽了之後有了片刻的遲疑,便也就輕輕地應了一聲,應允了她的身份和請求。
蘭軒閣被大火無情地吞噬,一時之間也不可能恢複到原貌,蕭陌離自然也懂這個道理,因此他極為果斷地帶著這些幸存的美人前往另一個地方做短暫的棲身之所,那便是建設好了一大半的蕭家府邸。
說是還在建設,其實也是一種錯誤,畢竟大致的輪廓和內部結構都已經建設得妥帖到位,僅是幾個細微的小細節還沒有真的做到完美,其他的都已不是沒有問題,也因為如此,蕭陌離才會想到讓這些美人暫時住在此地。
盡管這裏的環境並不比蘭軒閣奢華富貴,但好歹也算是一個不錯的地方,這些美人們在經曆了如此大的變故之後,倒是沒有了再要挑三揀四的毛病,聽著蕭陌離的安排,也都紛紛表示了接受和服從。
如月、安兒、美瑤和阮七娘則被蕭陌離安排到了距離他房間不遠的居所,這充分展示出了這三個人的特殊地位,即使蘭軒閣已經不比往昔,但她們原本是一個什麼樣的位置,此時的她們依舊不曾動搖過分毫地位。
如月和安兒,一個是孕育他孩子的美人,一個是他的親生孩子,寵愛的程度自然也就多了一層,他特意將這兩個人安置在自己的房裏,以便自己可以隨時照料她們,對於他賦予的極致關懷,如月的心裏不禁還是有些動了,尤其他看著安兒的神情越來越充滿一個爹爹該有的柔情,她的心情便會覺得格外好。
過去的事情就隨著那些大火遠離吧,如今的她們是重新開始的狀態,她會繼續扮演好一個順從的美人、一個體貼的妻子、一個疼愛孩子的娘親,而她也相信未來的他不會再輕視自己和孩子,畢竟這是他現如今唯一的孩子,他會依靠這個後輩的關係更好地推動自己的計劃,因此她們的未來一定會幸福美滿,而在這裏,她也會成為真正的女主人。
能夠帶著孩子住在他的房間裏,這便是一個女主人該有的標誌,即使他的心裏還有幾分對於阮七娘的好感,那也不過僅限於一種好感而已,若要再去添些什麼,那就是極為牽強的事情了,更何況從前失憶的阮七娘已經想起了過去的一切,她早已是一個不能輕易掌控的美人,早晚有一天會給他增添新的麻煩,對於這樣的美人,他的好感自然也不會再如從前濃烈。
不過是一段時間,阮七娘便不再有什麼“閣主始終對她好”的傳聞,僅是一句“她不過就是一個本領厲害的美人,和我們沒有什麼分別,這裏僅是一個美人特殊,因為她才是閣主心裏真正在意的人。幻姬美人,才是人生的最大贏家,既贏得了閣主的靈驗想開,也贏得了閣主唯一認可的孩子,這樣的美人若不是特殊,那麼誰才是特殊呢?”
所以,如月便不再繼續糾結蕭陌離對於阮七娘多麼好的事情上,她隻是生起了一種美好的幻想,期許一個讓她覺得分外滿意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