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阮七娘和美瑤走入宋玨施展的這條結界通道時,她們是心無雜念地往前走著,隻因為宋玨曾頗為嚴肅地告誡過她們,若是依靠這條途徑快速到達目的地,就要做到專心,隻有時刻謹記著自己要去的究竟是何處,自己才能真的到達那個地方,否則隻能困在通道裏,永遠都走不出去。
她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自然不會格外馬虎,因為都按著他的話,絕沒有辦法要去思索其他的意思,等到她們走出這條結界通道時,發現她們果真來到了距離蘭軒閣並不太遙遠的一條小街道上。
因為街道本就是很少有人經過,加上此時的天色也已經昏暗下來,這就導致了在這裏忽然出現了兩個人,也不會顯得特別奇怪,隻不過有奇怪心思的隻是她們兩人而已。
美瑤奇怪的心思更多,隻因為她從來都不曾接觸過這些,剛才在結界通道裏,即使是心無雜念地往前走,卻也是依靠著身邊的阮七娘,想到這裏,她不禁轉過頭看著這個女子。
阮七娘顯然沒有注意到她在看自己,此時的她正在不停地思索過去,不停地將這些經曆放進自己的腦海裏,右手食指的指甲不經意間劃傷了自己的左手,估計是劃傷的力度比較大了,她頓時疼得擰起了眉,然而當她注意到了已經泛紅的左手,她的臉上不禁露出了最為自然的笑容,道:“放心吧,我不會輕易忘記的。”
美瑤看著她的一係列舉動,神情不禁有些惆悵,輕輕地歎息了一聲,道:“七娘,時間不早了,我們該離開這裏了。”
阮七娘聽到她這麼說,緩緩點了點頭,跟著她的步伐朝著蘭軒閣的方向而行,可是還沒有等她真的走出多遠,她便覺察出了某種不對勁,再去看一眼前方,卻發現竟是火光衝天的場景,而那裏正是她們想要到達的目的地,蘭軒閣!
美瑤也看到了,她的眼裏寫滿了諸多的詫異,更多的還有一種前所未有的不安,道:“怎麼會這樣?我們不在的時候,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麼?”
兩人彼此互看了一眼,趕緊沒有任何耽擱地往前快速而行,此時的蘭軒閣外積聚了很多的百姓,還有一些僥幸逃出來的美人,伶月便是其中的一個。
她看到阮七娘和美瑤走了過來,臉上的慌亂神色仍舊沒有完全退卻,道:“七娘、美瑤,你們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了?”
美瑤看她平時都不怎麼慌亂的樣子,此刻卻是連身上的衣衫都沒有好好穿戴整齊,連頭上的發髻也是淩亂無比,好似忽然從床榻上起來,沒有任何準備就逃出了蘭軒閣,不安的心思不禁變得越來越多,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離開之前還是好好的,怎麼就忽然發生了這些?”
伶月也是想不通這究竟是因為什麼,她隻是對兩人敘述起了她適才經曆過的過程,道:“因為沒有什麼具體的任務,我很早就躺下安歇了,睡得正熟的時候,便聽到侍女在我的耳邊頗為急切地呼喚,我還來不及多去思索,便被侍女拉著逃了出來,等我回過神來,這才明白蘭軒閣失火了。”
美瑤聽她這麼說了,又不禁轉過頭瞧著待在她身邊的侍女,道:“那你可知曉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侍女眼裏的慌亂並不亞於伶月,她的回答也是支支吾吾、含糊不清,但至少大致的意思還是能夠聽明白的,道:“奴婢……奴婢就隻聽到了一聲巨響,許是什麼東西忽然炸了,隨後奴婢就聽到了外麵此起彼伏的喊叫聲,再然後就是一片火海,奴婢不敢多加耽擱時間,這才沒有任何顧忌地推開了美人的房間,將美人從睡夢中驚醒,帶她來到了這裏。”
美瑤聽著她的話,不安的心思卻依舊沒有減輕多少,尤其她看到這裏待著的美人並不是特別多,但這場大火卻依舊在不停地燃燒著,她的腦海裏不禁聯想到了楚昀鴻的臉龐,即使這個侍女並不一定真的知曉,卻還是忍不住開了口,道:“那麼,蘭軒閣的其他美人,還有楚師傅,她們在何處?逃出來了嗎?”
侍女自然沒有出乎她的意料,趕緊搖了搖頭,道:“奴婢不知道,這場大火已經燃燒了許久時間,若是能夠逃出來的,自然也都會待在這裏的。若是沒有,恐怕就是那個結局了吧。”
侍女雖然心裏很亂,但她也能聽得出來,美瑤開口問自己,定然是在擔心楚昀鴻,她趕忙柔聲勸慰著,道:“楚師傅福大命大,他一定會沒事的,美人不要擔心。”
美瑤卻並沒有因為這句勸慰而減輕些許不安,她的腦海裏不斷回想著自己離開蘭軒閣之前的情景,當時的自己隻顧著想自己心裏的考量,卻全然沒有注意到楚昀鴻的細微反常,如今她回想回去,不禁想到了這一點。
越是仔細地去想,越是能覺得他過去曾做的一切行為皆是可疑,難道他是故意這麼做的嗎?他是想讓她遠離這場風波,自己孤身一人去麵對那並不屬於他該做的那件事情嗎?
美瑤望著這場一時半會兒都無法熄滅的大火,不知鼓起了多少勇氣和決心,竟並沒有任何遲疑地投入這場大火裏,然而她還沒有真的踏進去幾步,便被突如其來的炙熱退出去了很遠,可她並不死心,依舊故技重施了一次又一次,不管自己是多麼狼狽,她都要進去看他,他不能死,她還要和他美滿地過一輩子的!他怎麼可以先她一步而去,怎麼可以!
所有人隻當她是看到這場大火著了魔、發了瘋,然而知曉內幕的人卻都知曉她的執著是因為誰,原來蘭軒閣不單僅是一個如月、一個阮七娘執著於情,連平日裏都不曾發過怒的美瑤也被情所困了。
美瑤確實困住了,多年的情意、多年的往事,一幕幕在她的腦海裏上演,有他的柔情和寬慰,也有他的運籌帷幄、覆手為雨,更有他的故作狠毒,用假象遮掩住了他的一片真心。
她早該知道的,她最愛的他怎麼可能輕易被蕭陌離無端利用,他定然是已經完全掙脫了束縛,卻強行偽裝出一種完全不同的自己,騙了蕭陌離,騙了她,也騙了所有人。
可是,他的偽裝到底不如蕭陌玉,他不可能做到毫無瑕疵的完美,他定然會有某種無法抹去的東西,隻有遇到了他最為心心念念的人,他才會忍不住爆發了出來,而那個人也隻可能是她自己。
她怎麼就會疏忽了這一點呢?她應該知曉的,至少應該對他的態度好上一些,至少不該讓他心裏的擔憂添得更多,可是她卻並不知曉,她甚至都沒有握住最後一個機會,連他最後點頭答應自己之時的反應,都覺察不出他這是在和自己告別,而他的眼裏也寫滿了太多的眷戀和不舍,可惜她都看不到,她完全錯過了。
蘭軒閣一側樓閣的房梁忽然倒塌,似是驚醒了她的整個思緒,她不禁轉過頭看著那一側的樓閣,那裏本是楚昀鴻的居所,此時卻是完全被大火吞噬得一幹二淨。
沒有了,真的沒有了,此時的她才真的明白,她心裏的那片天已經完全倒塌了,就在樓閣徹底覆滅的那一刻,她最為心愛的那個他,已經再也瞧不見了。
自此之後,再也不會出現一個人站在她的麵前,似是有些拘謹,又似是很是認真地看著她,道:“姑娘,在下知道你不願待在這裏,若是信得過在下,在下一定會設法將姑娘贖出青樓,讓你真正幸福美滿的生活。”
自此之後,也再也不會有人牽著自己的手,眼裏寫滿了對她的濃濃情意,極為貼心地對她說著關切的話語,道:“再不走,天就要黑了,我可不想讓你走夜路,那不安全。”
如今,天黑了,那雙溫暖有力的手卻再也無法牽著她一直走下去,並非是他不願這麼做,而是她硬生生地阻斷了他們的路,今後她要怎麼走下去,沒有他的未來,怎能是一個完整的美好呢?
美瑤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任憑冷風吹動著自己淩亂的發梢,一雙眼睛怔怔得瞧著前方依舊燃燒著的大火,卻是沒有任何繼續上前的衝動,也不再有幾分難過的痛楚,因為這些痛已經變得麻木,早已滲入了自己的骨髓、自己的心,不會去忘,也不可能去忘,眼睛澀澀得發疼,她都沒有任何顧忌,隻是呆呆地看著、沉默著,再也拚接不出自己原有的靈魂,早已變得殘缺不堪,成了永不能痊愈的駭人傷疤。
麵對著美瑤前後相差巨大的反應,大多數美人都表示出了極大的同情和憐惜,可是她們能說什麼話來安慰她呢?怕是沒有吧。
人死不能複生,早已陰陽相隔,縱然懷念也於事無補,這樣的話語若是說出了口,既是刺痛了她的心,也會讓她們變得分外難過,尤其她們看到了美瑤的整個狀態都是沉寂得嚇人,她們便知道楚昀鴻的死對她來說不僅是失去了一個可以依靠終生的戀人,更是帶走了她可以活下去的信念和勇氣。
這樣的情太過於炙熱,也讓她們不禁動容,她們不禁轉過頭去瞧另一個執著於情的女子,卻發現她的反應太安靜了,安靜得非比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