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阮七娘一臉笑意地看著美瑤,盡管她的嘴角滲出的鮮血越來越多,她的笑容也依舊洋溢著,但她知道如今的自己隻是勉強。
阮七娘對於自己的身體到底是有數的,和蕭陌離在一起的這兩年裏,隻要他碰觸到了自己,不管出於是要親吻或是擁抱的目的,她的身體都會出現不同程度的抵觸和反應。
抵觸和反應的次數越來越多,曾經的執念也在漸漸變淡,阮七娘知道若眼前的他真的是自己的夫君,自己並不可能會是這般模樣的,這其中定然有自己不知曉的隱情,可是隱情究竟是什麼呢?
她想不出,每次皆是痛得讓她不忍再想下去,她知道這已經很不對勁了,因此她才想要別人告訴自己,如月和美瑤是蘭軒閣的老人,知道的事情即使不怎麼全麵,但到底都會是一種程度上的真實。
她們不可能騙自己的,因為如今的她根本沒什麼可以讓她們騙的,無論是地位,還是情感,她們都有可以寄托的東西和人,因此對於她而言,她們的言語才會更具有真實性。
因此,阮七娘的心裏是肯定了她們的言語,肯定了她們言語之中那個讓她既覺得陌生、又隱隱有著模糊印跡的自己,隻是她走不出蘭軒閣的範疇,也走不出蕭陌離的範疇,她沒辦法接觸到更多的事情。
確實如美瑤說得那樣,蕭陌離對待自己很是在乎,在乎到了完全占有她的程度,即使是出去執行任務,她都知道在某個隱蔽的角落裏有一雙眼睛始終看著自己,剛一開始是沒覺得什麼,她僅是認為他不放心自己,可是後來她就覺得這種認為並不準確。
蕭陌離確實不放心自己,可是更多的卻是一種極致的不安,尤其是她曾旁敲側擊地想要知曉過去的事情,他便會忽然抓起她的手,不顧他的手勁已是完全弄痛了她,他隻是看著自己,不停地重複一句話,七娘,不要憶起過去。
每次他說這一句話,臉上的神情便全然不見了昔日的柔情,取而代之的是憤怒,還有無論怎麼掩飾都沒辦法遮掩的慌亂,那時的她隻當過去的自己很是不堪,嚴重刺激到了他記憶深處的最大恐懼,所以她聽了這些,便沒有再接著問下去,即使想要知道過去,她都不會直接去和蕭陌離說,反而去尋了對於這些事情不算特別了解的如月。
後來,她們的確是知曉了某段隱情,即使沒有多說什麼,她都知道自己有希望了,她可以找回到不知遺失在何處的記憶和真相,她終於可以不用渾渾噩噩地活著,於是她下定了決心,想要趁著蕭陌離不在蘭軒閣的時候,再次問詢更多關於她的往事。
美瑤的擅做主張雖然有些冒險,但她的行為正是自己想要做的,她其實就有想過,等到這次任務執行好了以後,便讓美瑤帶著自己去一些曾經自己去過的地方,不管自己會不會想到什麼,哪怕就是出現了一點模糊的印跡,她都會覺得很是滿足,因為這距離自己找尋到曾經記憶又近了一步。
阮七娘的心裏對於美瑤充滿了感激,盡管這樣的做法讓她距離死亡之崖隻差了一線之隔,但她的心裏卻並沒有任何怪責美瑤的意思,她隻是覺得這本就是自己該要做的,即使自己真的因此死了,她都不會有任何後悔,至少在她死之前,她可以憶起了曾經的所有過往,可以憶起了她本該就在腦海裏珍藏的所有點滴,可以不用這般渾渾噩噩地活下去。
如果說真要有什麼遺憾,那就是她還沒有活夠,她還沒有和她的夫君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不管那個人真的是她每日相見的蕭陌離,還是美瑤嘴裏所說的蕭陌玉,她都沒有好好地牽著他的手,好好地和他走完那些隻屬於他們的美好歲月。
她好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她的眼睛澀澀得發疼,該是要哭了吧,可是身心俱疲的她卻是那麼虛弱,虛弱得連一雙好看的眼睛都睜不開了,她最為好看的丹鳳眼,曾幾何時有人會在她的耳邊呢喃著她的眼睛好看地絢爛了他的眼、他的心,可是如今的這雙眼睛,卻是再也抵擋不住黑暗連番地引誘、魅惑,終於在一次不可控製地失神後徹底墜入了黑暗的深淵裏。
阮七娘倒在美瑤的懷裏失去了全部的意識,她不禁顯得慌亂,六神無主的她早已想不出任何辦法,蘭軒閣距離這裏很是遙遠,若是馬不停蹄地趕回去,阮七娘也不見得會活命,為今之計隻有將她扶進馬車裏尋一個大夫了,聽天由命,但願她的命不該絕在此地。
美瑤剛要將昏迷的阮七娘扶進馬車裏,忽然她的耳邊傳來了一陣滾輪轉動的聲音,聲音由轉至近、連綿不絕,隨後她便聽到一個本不該在此地再次聆聽到的聲音,那個人僅是說了最為簡單的一句話,我來救她。
美瑤轉過頭看著此人,好一會兒才確信這並非是自己的夢魘,而是一種就在眼前的事實,情緒不禁也有了些許的失控,還有真的曾被自己說中的喜悅,道:“你,竟然還活著?”
坐在輪椅之上的宋玨並沒有回答美瑤的話,或許自他搖動輪椅過來的那一刻,他的眼裏便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他的這個世界隻剩下了她,那個無數次在夜晚輾轉反側,茶飯不思,始終魂牽夢繞的她,他最為喜愛的女子,阮七娘。
他伸出手想要觸碰到她,卻在想到此時的情形已是刻不容緩,趕緊收起了心裏思念的翻滾暗流,從美瑤的懷裏接住了她的身子,將她抱在自己的懷裏,卻發覺如今的她竟是那麼輕,輕得好似一陣風便會立刻吹散,他的眼裏不禁寫滿了難以掩飾的痛楚,低低地呢喃著一句,不知是說給自己,還是說給她,可是她已經昏迷了,聽不到他的話,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了。
宋玨的目光似是又黯淡了幾分,努力平息了自己的情緒,看著站在一邊的美瑤,道:“既然已來到了這裏,那就進去坐坐吧,畢竟你也是昔日的故人,這般站在那裏,也是我的考慮不周。”
美瑤知道他要救治阮七娘定然需要一些時候,便也就點了點頭,說了一個“好”字,就跟在他的輪椅後而行,原以為宋玨的速度不會很快的,畢竟他如今腿腳不便,可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他的速度竟會是那麼快。
真的是過於在乎她的緣故,所謂的關心則亂便是如此,宋玨一手抱著阮七娘,一手搖動著輪椅,速度加快的同時,體內的複蘇之術也在不斷地滲入她的體內,使之成為一種天然的防禦和保護,護住她變得極其脆弱的心脈,她就不會香消玉殞,不會就這麼不甘地遠離塵世喧囂。
當宋玨來到居住的小木屋裏,並沒有任何猶豫地進了裏屋,將抱在自己懷裏的阮七娘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隨後搖動著輪椅行至一旁的桌前,快速打開了醫藥箱,從裏麵取出了一個藥瓶,倒了一顆藥丸出來,放在手心裏,再搖動著輪椅來到床榻前,將藥丸塞入了她的嘴裏,看著她吞了進去,臉上卻是依舊充滿著擔憂的神色,直到他把了她的脈,確認她已經脫離了危險,他這才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緊緊握著她的手,不禁輕輕地說了一句,道:“幸好你沒有事,不然你讓我該怎麼辦才好?”
美瑤站在裏屋的門口,看著他一氣嗬成、絲毫不敢大意的舉動,聽著那句似是完全安心、又帶著諸多不舍的話語,心裏難免是為著這段情而動容,可她知道如今的自己不該去打擾這對分別了那麼久的有緣人,因此她頗為小心地退了出來,坐在外麵的一張小凳子上,瞧著眼前有了一些改變的小木屋,心裏的情緒卻是越來越多。
若說小木屋有什麼改變,也不過是改了一個,原先的小木屋前有幾階台階,如今卻是完全沒有,變成了平地,這也難怪會有如此調整,畢竟宋玨的腿腳不便,若是有了台階,難免會讓他的起居變得更加困難,少了這幾階台階,自然是少了諸多顧慮。
其他的一切如舊,陳設也好,環境也好,都幾乎沒怎麼變過,小木屋前依舊種植著大片的新鮮蔬果,而屋內依舊是兩年前看到的布置,隻不過原先兩個無比恩愛的人,變成了僅是一個孤零零的魂而已。
美瑤不禁覺得有些難過,聽到了身後滾輪轉動的聲響,她轉過頭去看,便看到宋玨抱著依舊昏迷的阮七娘慢慢來到了她的身邊,她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愣愣地問了他一句,道:“怎麼了?”
宋玨隻是將阮七娘再次送入了她的懷裏,一臉平靜地回複著她的話,道:“她已經沒事了,你可以帶她走了。別再讓她來到這裏,也別再讓她想起過去,我不想看到她這般難受,哪怕是為了我而付出性命的代價,我都不能讓她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