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3章 血洗

之後發生的所有一切,已經無法用言語輕易形容,鮮血、屍體、殘軀、慘叫,隨著蕭陌離每一個快如閃電的舉動,這種情形開始不斷累積,到了後來就連這些詭異的聲音都再也完全聽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漫長的靜寂。

時間仿佛永遠地定格在了那一刻,直到皇帝緩步走出相王府,這種靜寂才宣告了終結的句點,可是麵對如此血腥的場景,他還是本能地擰起了眉,抬起頭再去看站於一邊的蕭陌離,眼裏不禁多了一種既覺得陌生、又覺得忌憚的情緒。

場景確實太血腥了,這是對於一個人而言,那是雲卓,也是沈修,隻見他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原本俊朗的麵容已完全瞧不見了,隻因為上麵已被各種血漬、刀痕所侵蝕,而他的身上也沒有因此幸免,到處都是傷口,到處都是鮮血不停地滲出。

尤其是胸口之上的那道傷口,深得可見裏麵的肌理,甚至是白森森的骨頭都可以瞧上些許,更為恐怖的是,傷口還在不停地泛著紅色的血流,距離還不算太近,便能聽到這種詭異的細微聲響,若是距離他不算太過遙遠,那麼這種聲音簡直就是猶在耳側地傳送著。

這樣的恐怖場麵,也難怪皇帝會不安地擰起眉了,換做是一個正常人,看到了這一幕也定然會嚇得不輕,如果是一個膽子特別大的人,也不可能完全做到心裏不膽怯的境地。

皇帝看了一眼還站在原地的相王爺,他的神色已是十分慘白,原先還沾沾自喜地以為自己會贏的他,下一刻便看到了這般意想不到的場景,這樣的轉變除了讓他覺得此生已經無望,還有就是讓他的身體迅速出現了惡化。

他的手腳開始冰冷,紅潤的臉色也逐漸轉變為一種病態的蒼白,滲出的汗水也從適才的炙熱瞬間轉至冰點,沿著他的額頭緩緩往下流著,他都沒有想到抬起手去擦拭些許,他隻是怔怔地看著倒在血泊之中的雲卓,許久之後,在自己還能極力保持著冷靜的時候,道:“我輸了,是我輸了,你要殺我,或是如何,我都不會再有任何意見。”

皇帝聽到他竟這麼說,也是一陣沉默,道:“好,朕不會殺你的,畢竟你也是朕的皇弟,曾經輔佐著朕一同管理著這片疆土,而且管理得非常好。”

相王爺知道以他的心性定然不會讓自己過於淒慘地死去,他到底是一個心腸不算太硬的人,即使自己挑戰了他的忍耐度,即使自己有了想要將他從皇位上拉下來的打算,甚至還將這種打算演變為了現實,他都還是會去念及一份許多年都不曾接觸過的兄弟情誼,不會真的想要自己死,他到底還是給自己留了一點情麵,一點最後的尊嚴。

相王爺想著這些,不禁轉過頭看著站在門口始終注視著自己的皇帝,忽然他的腦海裏憶起了一幅畫麵,那是許多年前,他們都還是皇子的時候。

那個時候的皇帝還沒有被父王正式冊封為太子,因為身體羸弱的緣故,他通常都隻能待在自己的寢殿裏休養,極少會出現在父王和諸多皇子的視線,他的存在極其微弱,母妃也從來都不曾說起過自己還有一個皇兄,隻當他是一個並沒有太大影響力的空氣。

這樣的特殊情形,直接導致了相王爺在禦花園裏第一次看到皇帝的時候,都不曾想到過要開口喚他一聲皇兄,倒是身為皇兄的皇帝看到他的出現,頗為親切地喚著他的名字,宸珩。

皇帝應是除了父王、母妃之外,第三個這麼直接喚他名字的人,他這般稱呼自己,頓時讓相王爺有了些許的愣神,但很快便露出了怒意,道:“大膽,你是何許人也,竟然如此直言不諱地稱呼本皇子的名字?”

皇帝看他臉上的怒意,卻沒有表露出任何不高興的情緒,相反竟緩步走到了他的身邊,極為心平氣和地介紹了自己,道:“我是你的皇兄,宸紓。”

相王爺自然是有點不相信,眼裏也是寫滿了諸多疑惑,道:“我為何從來都不曾知曉,我竟有一個健在的皇兄?”

相王爺這句話語剛問出口,便知自己說的方式有些不對,趕緊補了一句,道:“對不起,母妃從來都不曾提及過這一點,而我自然也就不會知曉,因此還請你能夠告知些許。”

後麵的這句倒是說得有些誠懇,然而等了很久,相王爺都沒有聽到皇帝的回答,他不禁抬起頭看著目光有些黯淡的皇帝,道:“你不肯說?”

皇帝隻是搖了搖頭,道:“不,你誤會了。正如同穆淑妃不願意提及到我,就連我自己也都會覺得自己確實不是一個惹人注目的皇子,你不知道我其實很正常的,我不怪你。”

他說完了這句話,忽然便開始了咳嗽,相王爺這才注意到了他的身上竟披了一件厚厚的狐裘,這種穿著在他看來是一種難以置信,隻因為如今的時節正值初秋,太陽仍是火辣辣地有著炎夏特有的熱度,按理來說身上的服飾應不至於穿得那麼多,如果真的這般穿了,也隻能說明一點,他的體質並不好,甚至可說得上是一種易寒的體質。

這種體質在他不停咳嗽的狀態之下更為明顯,原本還有一些紅潤的神色瞬間變得極為蒼白,相王爺趕緊伸出手輕撫著他的背脊,眉宇之間也竟是滿滿的擔憂,道:“要不要緊,需不需要我帶你回寢殿?”

皇帝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卻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道:“都是多年的老毛病了,不要緊的,我不過是吹風吹了太多,所以才會有了些許的不適,待會兒就會好的。”

他說著這些,咳嗽也不禁好了些許,看著他眼裏的擔憂,笑道:“如今,你便是承認了,我是你的皇兄了嗎?”

相王爺看他的氣色有了些許好轉的跡象,眼裏的擔憂漸漸退卻,取而代之的是化不開的笑意,道:“自然是承認了,皇兄。”

皇帝聽他極為真摯地稱呼了自己,臉上的笑容也變得越來越多,或許是血濃於水的緣故,也或許是過目不忘的初次相見,兩人的恩怨糾葛就這麼一蹴而就地落下了帷幕。

後來的他們時常坐在一起,談天談地談人生,皇帝總是細致周到地給他準備了豐盛的茶點,盡管依照他的體質而言,他其實根本不能碰觸這些甜食,但他為了考慮到隨時會過來的相王爺,還是命人製作了各式各樣的茶點,而且每次都會注意到相王爺特別愛吃哪種口味的茶點,到了下一次,那些他不愛吃的決計不會再出現在相王爺的麵前,他看得到的隻是那些自己愛吃的美味,因此他對於這個皇兄始終都是存了一份關愛和欣賞。

這種情緒到了相王爺弱冠之年才開始發生悄然變質,原因其實很簡單,那便是父王要準備選擇下一個繼任者,既然是要選擇,就會是有人留下、有人淘汰的結果,相王爺很是清楚這一點,而穆淑妃也是知曉這其中的重要性,因此他和皇帝的見麵就變得越來越少,尤其是他知曉了穆淑妃對於皇帝做的那一切,他更是覺得心裏慚愧萬分。

皇帝的身體本該是好好的,可穆淑妃竟對尚處於繈褓之中的他下了毒手,讓他變得身體羸弱,讓他無法和自己的孩子爭奪皇位,她為了能夠成為這個世上最為耀眼的女子,可謂是用盡了一切的手段,即使最後的結果讓她失望,她還是設計了一出戲,為的不過是讓所有人都知曉,父王的心裏是最愛她的,沒有給予自己孩子最至高無上的權力,也並非是因為自己無能,而是因為皇帝的二皇子身份,僅此而已。

所以,這麼多年來,相王爺始終都會有一種對於權力的渴望,很想要獲得更多,便是源於這種假象的緣故,他的心裏始終都覺得皇帝不該坐在那個位子,加上多年的時間裏,皇帝一直都是待在寢殿裏休養生息,而自己卻兢兢業業地管理著朝政大事,他的野心終於開始了積聚,也終是開始了自己踏上這一條路的布局。

如果不是因為父王給予太師的那份遺詔,那一次朝堂之上的意外紛爭,便能恰好促成了將皇帝從位子上徹底拉下來、自己順理成章登基為帝的事實,然而很可惜的一點是,這份映在心裏的事實最終都沒有如願實現。

所以,相王爺對於皇帝的兄弟情誼徹底斷絕了,他漸漸開始擴大自己在朝中的威懾力,漸漸掌控了所有的一切,以至於到了後來,回想起過去的自己竟是覺得分外陌生,會忍不住在心裏問了自己一句,這是自己嗎?

相王爺知道自己改變得極為徹底,也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可是他並沒有想過回頭,他始終都在不斷地邁進,直到今日,他才徹底停下了步伐,因為他已到了無路可走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