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刀劍無眼,暗箭難防,自古以來究竟有幾人能輕鬆逃脫,史實沒有記載,也記載不出全部,因為數字實在難以估量,蕭陌離相信自己此行也定然逃脫不了這樣的戲碼,不過他深信自己是能逃脫過去的,他的事情還未徹底了結,怎能輕易割舍塵緣,輕易舍棄即將入懷的所愛呢?
於是,蕭陌離和雲卓離開了,而蘭軒閣也恢複了往日的井然有序,所有人都回到了各自的位置,做著各自的事情,阮七娘也沒有必要停留在原地,就要離開之際,卻聽到有人喚了自己的名字,目光僅是略微找尋一番,便瞧見了站在原地不曾離開的如月。
如月注意到她打量著自己的目光,隻有意想不到的疑惑,沒有昔日曾有過的仇怨,心裏卻是湧現出了諸多的情緒,最多的還是無法抑製的陣陣哀傷,她平息了自己積聚在心裏已是翻江倒海的愁緒,看著她僅是點了點頭,道:“安兒很久都沒看見你,心裏始終掛念著,連稀粥都不肯咽下幾口,你去勸勸他吧,或許他就肯吃了。”
阮七娘原本以為如月會趁蕭陌離不在的時候告訴她一些其他自己聽不明白的話,卻聽得她竟是想讓自己去看看安兒,她並沒有多想,就笑著點頭應允,道:“好,我去。”
阮七娘向來是一個言而有信、說到就會做到的人,她答應了如月,自是沒有再耽擱任何時辰,提起腳步就往如月的居所而行,如月跟在她的身後,倒是有些跟不上的態勢,也許不是她不想去跟,而是在想一些心事,故而腳步就緩慢了些許,回過神來便瞧見了她和自己的距離已差了很多,她的臉上不禁又是濃濃的苦澀,喃喃道:“該是有這一段距離的,任憑我怎麼去趕,都是趕不上的距離。”
阮七娘卻不知她的煩憂,她隻是在想如月的孩子,也是蕭陌離現如今唯一的孩子,蕭瑞安。
這個孩子是一年前降臨至這個世間的,那時的阮七娘也是如今這樣的狀態,沒有記憶,沒有過去,僅是一張白紙,她被蕭陌離牢牢牽著站在門外,待在房內的是第一個敢為他孕育子嗣的美人,如月。
隻聽得如月不停地呼喊,幾個身強力壯的嬤嬤在身旁不停地鼓勁,她們在做一件極為虔誠和神聖的事情,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阻擋她們,而躺在床上的如月更是展現出了她最大的勇氣,盡管她的疼痛一次比一次強烈,但她一直都在告誡著自己,一定要撐下去,因為那是他的孩子,他現如今唯一的孩子。
不管蕭陌離未來會準許多少個美人為他孕育子嗣,這個孩子都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個,首要的位置既然已經保住,風光無限就會都是自己的,因此,她必須要堅強,隻要挺過了這一關,她就是勝利者。
阮七娘聽著房內的如月撕心裂肺地喊著,她的心情也是極度複雜,那隻未被蕭陌離牽起的手似是不經意間放在了小腹上,僅是一會兒便是一陣吃驚,因為她根本就沒有想到自己竟會有這樣的反應,她轉過頭看著站在自己身旁的蕭陌離,目光裏帶著對他的依戀,卻也有了些許的疑惑,或許是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她輕輕地開了口,道:“夫君,七娘是不是曾經也有過孩子?”
蕭陌離一直都在注意著她,瞧著她本能地將自己的手放在小腹上,他的目光就變得幽深不已,聽她這般問了自己,也是沒有立即作答,不過有時沉默可以說明很多問題,而他的不開口或許也是一種默認。
阮七娘的神情瞬間就變得很哀傷,眼裏也開始泛起了淚光,說話的聲音也不再平穩,竟是有了些許哽咽,道:“七娘忘記了全部,記不得以前發生的事情。但是七娘很明白,孩子沒了,一定是七娘不小心,並非因為夫君的緣故。夫君那麼好,一定不會傷害七娘的。對不起,七娘沒有保護好他。”
她說著這些,眼淚就不禁滑落了下來,哭得十分委屈,也十分難受,這讓蕭陌離都有些意外,他趕忙柔聲安慰起了她,道:“七娘,這不是你的錯。你不要哭,孩子沒了,是因為他和我們無緣。我們的時間還有很長,我們還是可以有很多孩子的。七娘,別難受了,這樣我也會跟著難過起來的。”
阮七娘看著他臉上的擔憂,心情更是沉重下來,剛想要說些什麼,卻聽到房內響來了嬰兒的啼哭,如月的孩子終於在此刻降臨至了這個世間,這是蕭陌離的第一個孩子。
蕭陌離的神情卻並沒有想象之中的那般高興,相反竟是有了前所未有的嚴肅,看到嬤嬤從房內走了出來,道:“如月的孩子……”
嬤嬤以為他的意思是問如月的孩子是否安康,她趕緊露出了最為喜悅的笑容,道:“美人的孩子很好,閣主可以放心。”
然而蕭陌離卻並沒有露出笑容,連一點喜悅的情緒都沒有,站在他身邊的阮七娘能感覺到他握著自己的手,那份力度在不斷加深,她不禁覺得有些奇怪,他聽了這個消息,為何會有如此反常的反應?他在害怕,也在恐懼,他的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麼?
阮七娘不會明白,蕭陌離此刻的心裏正是翻江倒海、陣陣灼傷,他確實是在害怕,也在恐懼,因為他深怕如月誕下的是雙生子,那麼兩個孩子的命運、她的命運,以及自己的命運都會受到最為嚴重的影響。
他不是老爺子,並沒有經曆過如何選擇雙生子的情景,所以若是真的出現了雙生子的狀況,他一定會束手無策,因為這時的他才明白有一個本領,他到了如今都不曾學會,這個本領在老爺子的畢生心得也曾詳細記錄,那就是知心。
所謂知心,就是將這個人極為完整地知曉一遍,包括他的出身,他的命格,以及推算出他未來的走向會是什麼,知心的最高境界,便是從他一開始就已經推算出了所有的全部,隻有練到巔峰的水準,他才可以發揮出最大的極限。
正因為如此,蕭家的長輩們最終才會選擇了自己,而不是他的另一個兄弟,隻是連他自己都不曾知曉,當日真正達到這種巔峰水準的人其實並不多,唯一擁有這種水準的人也就隻有老爺子,因此他才會那麼開口。
盡管他們都已做出最後的抉擇,他還是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然而有些事情到底無法如他所願,蕭家的成員們,甚至是兩個雙生子的親生爹爹都一致將留下的人選定為蕭陌離。
這是一種極大的悲哀,也是一種極大的苦痛,老爺子無法改變這個事實,故而才決定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蕭陌玉挽留至自己的身邊,盡管讓這個孩子從此再也和“蕭”姓無緣,但所幸的一點是留住了他的性命。
隻要還活著,就會有希望,這是老爺子始終堅守著的信念,也是對於蕭陌玉的最大囑托,正是因為這個緣由,蕭陌玉最終重拾了那份始終放於心裏的信念,繼而待在小木屋裏鑽研自己的秘術,以求能夠再次發揮自己的本領反敗為勝。
蘭軒閣的所有人都知道蕭陌離的心思最難捉摸,站在他麵前的嬤嬤也很清楚這一點,看他的心情有些不佳,以為自己說錯了話,略微想了一會兒,竟是忘了說明孩子是男是女,或許她們的閣主也很注重這一點,想要一個大胖小子,隻是嘴裏並不這麼說出來,心裏卻是不住地盼望著。
嬤嬤這麼想了,臉上再次露出了笑容,道:“瞧老嫗這記性,倒是忘記說了,孩子是男孩。”
蕭陌離還是沒有露出笑容,依舊謹慎地開了口,問著麵前的嬤嬤,道:“孩子,是一個,還是兩個?”
嬤嬤的心裏倒是一陣驚奇,不過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什麼多餘情緒,隻是恭恭敬敬地回了一句道:“回稟閣主,美人誕下了一個很健康的男孩。”
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蕭陌離不禁鬆了一口氣,臉上終於不是嚴肅的神情,而是如釋重負的一份安定和喜悅,道:“好,很好,賞。嬤嬤辛苦了,她也辛苦了。我想看看孩子,如今這個時候,可以嗎?”
嬤嬤聽到他這麼說,便知他是真的高興,趕緊笑得更加開心了,道:“老嫗不辛苦,都是如月美人的功勞。不過美人經曆了這樣一遭,難免會有點虛弱,閣主若是想要去看,恐怕要待會兒才行。”
蕭陌離的心情本就很好,聽她說要等,也沒有半分急躁的念頭,看著身邊的阮七娘,隻是笑了笑,道:“七娘,我有孩子了。你說,我是不是在做夢?真是太好了。”
阮七娘當然能感覺出蕭陌離的喜悅之情,剛才他聽到嬤嬤說了是一個男孩,他握著的力度就有所減緩,想來他的擔憂和恐懼已蕩然無存,是真正發自內心的喜悅,絕不是隨意而成的假象。
阮七娘看到他的變化自然很開心,但內心深處卻有了一份落寞的情緒,也許是為了自己沒有完全保住的孩子,也許是為了自己如何去想也憶不起來的往事。
除了最為珍貴的他,她恐怕什麼都沒有,她就好像是一縷孤魂,隻存在於他身邊,若是他將她放棄了,那麼她的存在也沒有任何價值,甚至是毫無意義。
自己的過去究竟是什麼?阮七娘第一次在心裏這麼問了自己,回應她的不是準確的答複,而是迷茫,還有無言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