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陌離深知楚昀鴻說的這些玩笑話,半是出於一種不以為意,半是出於一種別有用心,說是隱晦的試探,此番想法也並不為過,他隻是歎息了一聲,道:“昀鴻兄,為何這般曲解我的意思,我可沒有想過要將你處置的念頭。”
楚昀鴻聽了這話,卻也跟著歎息了一聲,道:“可是,你今日不處置我,明日你也會處置我的。等一個懲罰的時間,未免有些太過難熬了。”
蕭陌離反複呢喃著他的“懲罰”二字,竟是覺得幾分新奇和不解,道:“昀鴻兄,為何要等?難道,你就不能停止那些不該去想的念頭?”
楚昀鴻極為堅定地搖了搖頭,看著他略顯疑惑的神情,道:“不能,我別無選擇。在聰明人麵前,我不喜歡說假話,所以有些事情,還是希望你能夠謹記,不要忘了過去的恩與怨。”
蕭陌離輕輕地咦了一聲,疑慮竟比之前還要多了,道:“我和昀鴻兄,可沒有恩與怨。這話,不知該如何說起?麻煩昀鴻兄能說出一個大概,好讓總是會遺忘很多事情的我,慢慢想起一些什麼,我到底是在哪裏得罪了昀鴻兄,以至於讓你在我的蘭軒閣裏這般呼風喚雨,攪動了這一池原本就不算寧靜的湖水,意義究竟是什麼?隻是給人當一枚隨時利用、隨時被棄的棋子,昀鴻兄的誌向應該不僅是這些吧。”
楚昀鴻聽著他這麼一長串的話語,原本有些溫和無害的目光也瞬間有了明顯的戾氣,道:“原來,你都知曉了。讓人意料不到的蘇醒,卻又可以在如此短的時間裏明白一切,你可真是不容小覷的人物。”
蕭陌離對於他的這句不算出自內心的稱讚,也甚是敷衍地應了一聲,道:“過獎了,能夠成為那麼多人共同的目標,我真是有些倍感榮幸。不過,說實在的,情況並不好,真的很不好。”
楚昀鴻聽著這話,不經意地問了一句,道:“有意思,情況不好,說的是你,還是我們?”
蕭陌離環顧了一眼四周,注意到了放在一邊桌子上的茶壺,道:“壺裏應該還有茶水吧?”
楚昀鴻沒有想到自己和他正在進行的聊天竟會忽然中斷,中斷的那個人竟然問了一句答非所問的話,他倒是有些理不清此人的真正想法是什麼,隻是順著此人的話語,點了點頭,道:“有,你要喝?”
蕭陌離聽他頗為肯定的話語,隻是站起了身,緩步來到了桌前,端起茶壺,往杯中注入了一點茶水,慢慢飲了幾口,臉上顯得極為滿足,笑意也充斥著他的整個情緒十分高昂、欣喜,道:“都怪我剛才說的話實在太多,嘴巴好幹、好渴,都快不能再繼續說下去了,好在昀鴻兄的茶壺裏還有一些水,否則啊,我恐怕真的沒辦法進行下去了。”
楚昀鴻越聽越覺得奇怪,說真的,原本他還有些覺得自己對於蕭陌離雖然算不上十分了解,但是對於他的行事風格和一些小習慣,他還是可以如數家珍的,可是今日真的開始了和他的這一次交鋒,他才明白這個人的心思複雜與善變到了何種程度,在他的從商生涯裏,還從來都沒有遇到過如此棘手的例子,此人倒是一個難得的特殊。
蕭陌離沒有聽到他開口說話,轉過頭恰好瞧見他在沉思,隻是笑了笑,道:“昀鴻兄,想什麼事情,如此出神?竟連我剛才的話語,你都沒有聽到?你不回答,是不是無話可說?”
楚昀鴻看著他,卻是問道:“我該說些什麼?陌離兄,你覺得,我該放棄參與這一個針對你的計劃?”
蕭陌離捧起茶杯,又緩緩地飲了一口,道:“不該嗎?難道,你覺得他們達到了某種可喜的效果,不會對你下所謂的狠手?畢竟,你也是知情人,早晚都會有那一天的。”
楚昀鴻倒是有些不以為然,道:“可是,我卻覺得,這樣的一天,不該有。而且,相信那時的你,也看不到這些了。因為,你已經是躺在棺材裏的死人了。”
蕭陌離放下了茶杯,淡淡地哦了一聲,道:“昀鴻兄這般肯定,看起來我的形勢確實不太理想。不過仔細想想,也確實是一種現實。我的額頭上有一道永遠存在的傷疤,而我的封印還沒有完全解除,這樣的形勢,確實並不樂觀。所以,我即使不想低頭,卻也隻能無可奈何地屈服於所謂的命運。”
楚昀鴻聽他的語氣十分平淡,根本無法辨明他這般去說究竟是出於真心,還是純屬無意,因此試探性地開了口,道:“既然陌離兄這麼說了,我倒是想問上一句,你該怎麼做?”
蕭陌離看著他,卻是收起了臉上所有的笑容,極為平靜地說道:“就是你想的這種做法,今晚我便會付諸於行動,到時候你就會全然知曉的。如果今晚的昀鴻兄沒有多大的事情,也可以待在我的身邊,做一個實實在在的監督,好讓阿玨看看我的決心到底有多深,可以嗎?”
沒有了笑容,沒有了敷衍,隻有冷靜和真誠,楚昀鴻倒是越來越猜不透他的想法為何會轉變得如此之快,難道僅是幾天無聲無息地躺在床上,醒來之後就會變了所有模樣,甚至連想法也完全改變了?
楚昀鴻並不相信蕭陌離會改變得如此徹底,盡管心裏是這麼想的,但是始終想不出思緒的他,最終還是謹慎地點了點頭,道:“好,我晚上也沒有別的事情,就給你做一個監督吧。”
蕭陌離聽他答應了下來,臉上又慢慢浮現出了些許的笑容,道:“好,那麼待會兒,昀鴻兄便去我的房間靜心等待吧,我還要去安撫一下如月,畢竟我這段時間毫無反應地躺在床上,她肯定是極為心急和擔憂的,隻怕這個時候在房裏哭個不停呢。唉,想想也覺得於心不忍,到底是跟了自己那麼久的女子,多少還是有些感情的。”
因為缺失了那一段記憶,楚昀鴻對於他的這番話語竟是有些別樣的情緒,隻當他遇到了此生唯一的弱點和牽絆,在心裏默默思忖著,若實在無法摧毀蕭陌離堅固的外牆,對於存進他心裏的如月,倒是一個極為有效的突破口。
楚昀鴻這般去想,卻是恰恰中了蕭陌離的計策,他瞧著遲遲沒有開口言語什麼的楚昀鴻,心裏卻是不斷地冷哼和鄙夷,他緩步走了出去,在掩上房門的那一刻,開了口,道:“昀鴻兄,一定要記得我所說的話,千萬不要忘了,否則我費盡心思去做這些,將會變得毫無意義。”
楚昀鴻聽到他的這一句,便看到蕭陌離走了出去,掩上了他的房門,他不禁開始了一番沉思,僅憑自己的思緒,他無法決斷此人說話的真實度,同樣的,遠在千裏之遙的蕭陌玉也是一籌莫展地瞧著自己秘術上的極大空缺。
當他運用秘術,想要和老爺子進行溝通的時候,卻發現另一端的老爺子遲遲沒有任何回複,他不禁極為不安地擰起了眉,原本還算平和的情緒也變得極為緊張。
蕭陌玉的這種緊張,就連他的妻子阮七娘也極為真實地感受到了,盡管他收拾好了桌上的一切,將晚上用過的碗筷全都洗刷好,放置在了廚房裏的櫃子裏,隨後坐於桌前,捧起一本書慢慢閱讀,但是他的心不在焉,她還是看在了眼裏。
阮七娘隻是歎息了一聲,將他手裏的這本書放在了桌上,他立刻回過神來看著她,瞧她仍沒有去睡,略顯歉意地想要開口,卻被她用手輕輕按住了唇,道:“陌玉,你和我說老實話,你們的這個計劃,究竟危險到了何種地步?我雖然並不想知曉所有的一切,但我不想你發生什麼意外。因為,你說過的,會和我一直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的。”
蕭陌玉將她放於自己唇上的手緊緊握住,道:“放心吧,七娘,我不會發生什麼意外的。畢竟,我並不在蘭軒閣,還不會遇到什麼危險。可是,老爺子,他的處境卻並不怎麼樂觀。我想,該是蕭陌離醒來了,他對老爺子做了一些什麼,所以老爺子才會遲遲沒有回音。”
阮七娘注意到他的關注度始終都放在那一個羅盤之上,盡管羅盤之上還有一些微光,但這種光芒卻顯得極為微弱,如果不仔細去看,還會覺得光芒並不存在,她的心裏沒來由地生起一絲擔憂,道:“真的,出事了嗎?”
蕭陌玉沒有立即回答她的話,甚至連一點回應都沒有,擰起的眉始終都沒有舒展開來的意思,相反越擰越緊,直到羅盤之上的光芒徹底消失了,他不禁被自己的這種設想嚇到了,他的語氣也不再一直沉穩下去,竟有了越來越多的慌亂,不住地呢喃著老爺子的名字,握著阮七娘的手也不禁越來越緊。
阮七娘也注意到了羅盤之上已看不見任何光亮,而她被他牽著也開始已經隱隱作痛,他從來都不會弄疼她的,連一點傷害都不忍心讓她受,此刻竟連他的力度過大傷害到了她,也絲毫沒有察覺到分毫,他的慌亂、他的緊張究竟到了何種地步,她越想越覺得擔憂,她的心裏也在衡量著一種打算,讓他再度回歸蘭軒閣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