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沒有任何遲疑地來到醫館,走入其中找了一大圈,卻並沒有瞧見老爺子的身影,剛準備出去,便迎麵注意到了朝這邊緩緩而來的楚昀鴻。
楚昀鴻也注意到了站在醫館門口的如月,漸漸走近,目光不經意間望了一眼醫館裏的一切,瞧著老爺子並未待在醫館裏,不禁開了口,極為準確地問了一聲,道:“周大夫不在醫館裏嗎?”
如月對於這個存在於蘭軒閣時間並不長的教坊師傅,關注度原本並不算太高,畢竟教坊師傅僅是一個虛職,事情雖然稱不上太多,卻也並不算太少,無非是一些零碎的瑣事,蕭陌離無暇去顧及這些,教坊師傅便接受了這樣一個職責,間接地管理起了蘭軒閣裏內部的調節和維係,使之不至於過分雜亂,而是井井有條地發展、推動,和蕭陌離形成的管理體係融會貫通在了一起,成為一種更加和諧的力量和環境。
因此,教坊師傅在蘭軒閣裏隻是起了一種輔助作用,卻並非一種實質的特權,他的地位可以算有,也可以算沒有,正因為有著這樣的思緒,一直以來,她都不曾注意到過蕭陌玉,自然也不會將注意力放在新來的這位教坊師傅身上。
然而,當她聽到蕭陌離請楚昀鴻的方式比較特殊,竟是讓阮七娘親自去請,盡管後來發生了一點小波折,阮七娘的任務並沒有全部完成,就和後來居上的蕭陌玉一同離開了。
可是讓人覺得十分奇怪的是,阮七娘的所謂目標楚昀鴻,竟在之後的幾天裏忽然來到了蘭軒閣,並且說出了一句極為費解的話語,他願意取代蕭陌玉的位置,成為新一任的教坊師傅。
進入了蘭軒閣,楚昀鴻也沒有過多的爭辯和反抗,極為順從地接過了蕭陌玉還未做完的事情,原本還有些淩亂的蘭軒閣內部瞬間變得有條不紊,美人們各司其職,再也沒有發生任何衝突,而對於這個新來的教坊師傅,她們的認知也很相同,是一個容易相處的溫潤公子,和蕭陌玉一樣有著一顆極度包容的心,會為她們所思、所想、所念、所痛。
除此之外,楚昀鴻還有一個與蕭陌玉極為相同的特點,那就是行事不張揚,不會邀功,每日處理事務都沒有半句怨言,美人們都說,他是活脫脫的第二個蕭陌玉。
如月仔細想著,卻也覺得此種比喻竟是恰到好處,性格、處事、說話口吻,幾乎都是相同的,唯一不同的或許就是他們的名字,然而這又有什麼分別呢?
這兩個人可都站在對抗蕭陌離的陣營裏,和老爺子同流合汙,意圖將蕭陌離徹底打敗,一個身在暗處,另一個則站在自己麵前,目的都是一樣的,當然也不會存在任何分別。
於是,如月積聚在心裏的怨氣終是有些抑製不住地爆發了出來,說話的口吻也極度不友善,道:“楚師傅不知道周大夫去哪裏了嗎?我以為你是知道的,畢竟你可是站在他的陣營裏,和他一樣都是吃裏扒外的貨色。”
楚昀鴻聽了此話,知曉她的心裏有太多的怨氣無處發泄,不過無端發泄在自己的身上,讓自己原本很好的心情埋上了一層陰霾,到底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他也就沒有過多地顧及到她的感受,道:“吃裏扒外,這四個字,我想如月姑娘恐怕會更適合一些。”
如月聽到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似是有些驚愕,半響才回過神來,自己應該要反駁他的話,可是他卻並不想讓她開口說下去,似是再度無視她的感受,楚昀鴻轉身便準備離開。
如月眼見他竟要離開,頓時說了一句,道:“你的話還沒有說完,怎能如此輕易地離開?”
楚昀鴻明顯有些反感她的一再固執,想到她如今有了身孕,臉上忽然露出了些許的笑容,道:“我這麼說,原因其實很簡單,你肚子裏的孩子,便是你吃裏扒外的最好證據。不聽他的話,和他交歡了一夜過後,卻並沒有服下所謂的湯藥,以至於成了如今這般情形。等他醒來,恐怕你的懲罰也會接踵而至吧。”
如月撫上了自己平坦的小腹,卻是絲毫都不曾畏懼,道:“即使我真的受到了某種懲罰,也和楚師傅沒有任何關係,而且我也不怕。”
她的聲音雖然仍是輕輕的,但其中的堅定意味卻是十足的,她看著楚昀鴻,沒來由地竟覺得此人的可笑至極,尤其看到他臉上的笑容,她更是用了鄙夷的態度去說了接下來的這番話,道:“楚師傅,我不知道你來到蘭軒閣究竟是存著什麼目的,是真的想要當蘭軒閣的教坊師傅,還是借著這個由頭去做什麼事情。不過,我都要十分認真地告訴你,還有你身後的宋師傅、周大夫,你們的計劃始終都不會得逞的。閣主一旦蘇醒過來,你們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一個一個都要下地獄,成為孤魂野鬼,永世都不得超生。”
楚昀鴻聽她竟說出如此發狠的話語,似是有些一怔,卻很快搖了搖頭,絲毫都沒有因為她的話語而改變什麼心情或是想法,道:“說那麼狠的話,可顧及到了自己的孩子?像你這樣的娘親,你的孩子即使出世,也是一個害人的惡魔。不如就此扼殺在肚子裏,這也少了某種麻煩,他不會麻煩,我們也不會。”
如月聽到他的最後一句,似是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笑道:“看來,你們也是有所顧及的。這個孩子,便是你們的顧及嗎?也對呀,他畢竟是蕭家的子嗣,誰敢輕易毀了他,難道不怕遭了報應?”
老爺子不知何時回到了蘭軒閣,朝著醫館緩步而來,盡管相隔的距離還有些遙遠,但他卻已經注意到了這一出戲碼,略微聽了一小段,便覺得有些意思,道:“你們兩個都是來找我的?”
如月瞧著正朝這邊漸漸走來的老爺子,態度依舊有些不善,道:“自然,因為有些事情,需要周大夫解決一下,所以我來到了這裏,目的僅是想和周大夫好好聊聊,在此極為不巧地遇到了楚師傅,不知不覺就聊了許多。”
老爺子已經猜到了她要說的事情是什麼,他對於蕭陌離如今的昏迷狀態始終都保持著無視的態度,隻因為他很清楚這是誰的所為,僅是瞧上一眼,便知道問題都出在蕭陌離額頭上的傷口處,兩兄弟之間的對抗,他不想去管,他也管不了。
於是,老爺子搖了搖頭,道:“沒什麼可說的,這件事情沒有任何挽回的地方。蕭陌離如今昏迷的狀態,誰也改變不了。”
他轉過頭看著楚昀鴻,心情有了明顯的緩和,道:“你呢?你有什麼事情,要和我說?”
楚昀鴻隻是將一封信交給了他,其餘的話卻並沒有多說,道:“看了,你就知道了。”
老爺子看他如此謹慎,便知曉這封信是蕭陌玉交給他的,他拆開了這封信,仔細閱讀了上麵的內容,神色卻是越來越凝重,到了最後,終是歎息了一聲,道:“真的要那麼做嗎?”
楚昀鴻無奈地點了點頭,道:“他說了,畢竟如今的情況有些特殊,如果那個人真的死了,他的壽命也會受到相應的影響,還有一個最愛的人需要他照顧,他不能因為那個人的存在,而失卻了那麼多的美好。所以,該是到了讓那個人做出選擇的時候,是死是活,都由那個人自己去抉擇。”
老爺子沉默了一會兒,隨後又忍不住歎息了一聲,道:“好吧,既然如此,就解了他的封印,反正經過了那麼多天的昏迷,蕭陌離的身體也受到了極為明顯的影響,要想再恢複到從前的模樣,隻怕已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
如月站在那裏,聽著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來聊去,絲毫都不曾在意她是否完全聽到,而她聽到老爺子說的這些話,心情卻是明顯有了極大的波瀾,故而開口為蕭陌離打抱不平,她說話的口吻也不禁有了失控的跡象,道:“你們為什麼要如此待他?需知你們今日的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沒有他如此努力地付出,就不會有今日的一切美好。你們這般做,難道心裏不覺得有愧嗎?”
一句話似是完全淹沒了此刻的平靜,老爺子轉過頭恰好瞧見了她眼裏的憤恨,道:“如月,有些事情,你是不會了解的。我隻想說,如果沒有蕭陌離的存在,如今的一切都不該是這樣的。我不會是如今的我,他也不會是如今的他,精通陰陽五行之術的蕭家不會這麼快地走到覆滅的這一步,而我們的命運也注定不可能是如今的這般。然而,已經錯了,不可能回頭。所以,隻有不斷地麵對,不斷地爭著那些可有可無的一切,為的也不過是驗證一個設想,究竟誰才是真正擁有一切的人。是他,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