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了五天,蕭陌玉終是在第六天有了蘇醒的跡象,然而他的眼睛始終都未睜開過半分,這可嚇壞了蘭軒閣裏的所有美人,就連如月看了也是一陣心驚。
如今的如月可不敢去找老爺子醫治蕭陌離,畢竟老爺子所在的陣營和她完全不同,他的背後有蕭陌玉在支撐著,蕭陌玉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她多少都了解一些,盡管他做的事情並不算多,但每一件都是驚心動魄,每一件都直達蕭陌離的要害,即使不能完全將他鬥下去,至少也要惹他心煩,無法全身心地去做其他的決斷。
蕭陌玉的隱忍和可怕,和蕭陌離的所為有著異曲同工的相似度,但卻又有幾分特殊的不同,蕭陌離為的是“勢”,而蕭陌玉則更看重“情”,他說過要將阮七娘帶出蘭軒閣,他便這麼做了,而且直到至今都還是相安無事地和她幸福生活著,全然都不顧這麼做的後果,或許他是知道的,他隻是不屑去顧。
能不屑於蕭陌離的行徑,真正做到無視的人,普天之下除了蕭陌離的主人相王爺,便是這個默默無名的教坊師傅,蕭陌玉。
因為猜不透他們針對蕭陌離的下一步計劃是什麼,如月也就沒有貿然去請老爺子,盡管這樣的一點風吹草動,憑著老爺子的這點能耐,多少都會察覺些許,但她這一次卻並沒有再去求助老爺子,要知道蕭陌離遲遲不醒,可都拜了老爺子所賜,說好第二日便可蘇醒的蕭陌離,到了第二日依舊是昏迷的狀態,這樣的情景,讓她如何安心?
於是,如月讓侍女翠兒在外麵幫著尋找了幾個醫術精湛的大夫,請他們過來秘密醫治蕭陌離,尚晨便是其中的一個。
如月初見尚晨,就對他的印象異常深刻,因為他的長相實在太過俊美,俊美得猶如一幅正在行走的動人畫卷,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櫻紅的薄唇,一個極具魅惑和震撼力的麵孔,最是吸引女子的駐足和目光,他便是有著這種特質的男子,而他的內在也是格外出眾。
被翠兒請了過來,恰好是烈日當空的午後,盡管此時已並非炎熱的夏天,但秋日的豔陽到底還是存著幾分威力,照耀在身上僅是一會兒,便有了幾分炙熱的感覺,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時辰,本該是適合待在院裏曬著藥材,好好消磨午後悠閑的時光,可是他卻無法享受到這份愜意,甚至連打擾的方式都沒有任何新奇的地方。
翠兒到了院落裏並沒有立即開口,而是將一袋重金放在他一邊的石桌上,道:“尚大夫,多有打擾,翠兒在此給你賠禮,事出有因,還請你多多包涵。翠兒來到這裏不為別的,隻是請你過去救救我們閣主,若是治好了,你一定會有重賞的。”
尚晨原本坐在院落裏的一把搖椅上,一邊感受著豔陽照耀在自己身上的陣陣暖意,一邊閉著眼睛極為愜意地打著盹,聽到翠兒的這句話語,積聚些許的睡意和始終縈繞在他周圍的寧靜不得不完全被打破,他的心情顯然並不算最好,但他的態度卻還算誠懇,他不緊不慢地開了口,卻是十足的拒絕之意,道:“不去,就算給我再多的銀兩,我都不去。這些銀子,你都拿回去吧。”
翠兒看到他始終都閉著雙眼,竟不曾被桌上的這袋銀兩所心動,心裏不是不覺得訝異的,要知道自己剛才將這袋銀兩放於桌上,盡管力度不算大,但聲音卻很響、很沉,聰慧人若是聽到了這些聲音,定然可以明白這袋銀子的分量有多重。
那麼多的銀子,可以換取很多藥材,可以做很多事情,這段時間以來,她憑著這個舉動收獲了太多太多醫術精湛的大夫,不過這些大夫表麵上個個吹捧自己醫術如何了得,但是真的遇上了蕭陌離這樣的病例,卻個個束手無策。
如月看到這種境況當然是十分心急,畢竟時間已經不多了,如果蕭陌離再不立即蘇醒過來,遲遲昏迷的他不單不能恢複到最初的狀態,對他的身體也會造成極大的影響,而他所創建的蘭軒閣也會在此時無情地淪為老爺子等人的盤中餐。
她無法想象蘭軒閣一旦落入他們手裏會出現何種可怕的改變,但她卻很清楚老爺子等人肯定無法放過蕭陌離和自己,她最愛的蕭陌離竟要用這種悲哀的方式離開世間,這顯然不是她所願意看到的,因此她的動作必須要快,而她給翠兒的旨意就是,務必用盡各種手段將醫術精湛的大夫全部請過來,如果蕭陌離遲遲不醒,她也不必再一直睜開眼睛看清這個世間了。
翠兒當然是想要活命的,經多方打聽之後,她才聽到了尚晨這個大夫的名字,每一個經他醫治的病人都得到了有效的治愈,而他們的心裏都無比感激這位有善心的好大夫,聽到她要尋醫救治家中的兄長,他們都一致向她推薦了尚晨。
她聽到了這些,心裏更加肯定了此人的醫術確實並非虛傳,因此她不顧此時的自己有多麼疲憊,便找到了尚晨所在的院落,目的自然是將尚晨請到蘭軒閣救治蕭陌離,可是她的一貫所為卻在他的身上不起任何作用。
翠兒很心急,又說了很多勸他的話,什麼會給他立碑建祠傳頌他的好名聲,什麼會答應他一切有理、無理的條件,什麼會讓他的未來有一個新的依靠,畢竟閣主的力量不容小覷,她相信隻要他輕輕揮一揮衣袖,權利、地位、一切,隻要他心裏樂意,就算將整個世間最耀眼的珠寶捧給你,他都會做,前提是他樂意去做。
誇下海口不是翠兒的本能,但是她為了自己的這條性命也是完全豁出去了,她說出的許諾一個比一個重,說得自己焦頭爛額、口幹舌燥、精疲力盡,都沒有顧上一絲分毫,她隻是想要尚晨改變主意,從他的搖椅上一點點地挪起來,隨後睜開眼睛,對她說一個字,好。
可是,尚晨的忍耐力實在是驚人到讓她欲哭無淚的境界,聽她說了那麼多,眼睛並沒有睜開,拒絕的意思顯然也沒有輕易動搖,等她真的沒辦法再多說一個字的時候,他非常簡略地回了一個字,那就是,不。
翠兒此刻的心情七上八下的,說又沒辦法說,做也都盡全力地做了,難道真要讓她如此狼狽地挨一頓如月的責罵嗎?
挨了責罵是小,保不住性命是大,翠兒自知自己已沒有任何對策,隻有再次給他行了一禮,道:“如果尚大夫執意不肯隨翠兒一同離去,翠兒也隻能一直跪在這裏,等尚大夫點頭同意了。或者,就是當場丟了這條小命,反正他活不了,翠兒的命也保不住,早死晚死,都是一樣的。隻是,從今以後尚大夫就不是人們嘴裏所說的心存善念,而是見死不救,毫無同情之心。”
尚晨知道翠兒這麼做隻是一種激將法,盡管她確實拿起了匕首,準備自刎當場,但他也明白她是一個惜命的人,隻是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道:“如果真要死,我絕對不攔你。不過呢,麻煩你做事情決絕一些,握著匕首的手不要顫抖,否則別人隻會覺得,你這麼做根本就沒有所謂的誠意,也看不出任何決心。”
翠兒聽了他的這些話,這一次是真的哭了,道:“翠兒真的要自刎當場嗎?尚大夫,可不可以不要那麼做啊?”
尚晨雖然沒有睜開眼睛去看翠兒此刻的反應,但也從她的語氣裏聽出了她的害怕和不安,他隻是在笑,笑得十分開心,道:“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並不怨我。我隻是坐在這裏極為愜意地曬著太陽,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同意什麼,都是你一個人在說那些天花亂墜的話。話說得太滿,往往就是一種圈套。我不上鉤,你也無可奈何。”
翠兒自知已是無可挽回的結局,幹脆咬了咬牙,一句都不再多言地將匕首放於自己的脖頸上,輕微地劃了一下,便已初見血痕,她不禁痛得嘶了一聲,也就是這一聲徹底挽回了她的性命。
尚晨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少女手握匕首置於頸間,血痕已現,她的痛苦可想而知有多麼嚴重,他隻好輕歎了一聲,阻止她繼續行動的雙手,道:“罷了,你停下來吧。”
翠兒看他睜開了遲遲未睜的雙眼,不禁湧現出了一絲希望,激動地放下了握著匕首的手,剛要說話,卻驚覺自己頸間的血痕已痛得讓她說不出話來,她伸出手隻是輕輕一抹,便是滿手血汙,都是自己的血,嚇得她都要再一次哭了起來。
尚晨終是從他的搖椅上挪了起來,徑直走到她的身邊,拿出了藏於衣袖裏的藥膏,輕輕塗抹在她的傷口處,道:“年紀不大,下手倒是挺狠的。傷口雖然不算太深,卻也不算太淺,如果不及時塗上藥膏,頸間恐怕就要留下疤痕,那就難看了。”
翠兒沒辦法開口說話,隻能極為無辜地看著他,她的手上全是鮮血,無法來得及擦拭流淌在自己臉頰上的淚水,但她想象此刻的自己,一定十分狼狽,也十分可憐。
尚晨將藥膏塗抹好了以後,取出一塊幹淨的手帕遞給了她,道:“放心吧,不會再流血了,也不會留疤。這塊手帕你先拿去,將自己的手擦拭幹淨,這麼血汙的雙手,我看了也是有些不忍心。”
翠兒隻有聽話地去接,隨後勉強道了一聲謝,卻聽到他再一次地發問,這一回他問的是閣主的名字,而她也沒有任何猶豫地開了口,緩緩地說了三個字,道:“蕭……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