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後悔,這三個字猶如烙印一般鐫刻進了蕭陌玉的心裏,他沒有想到阮七娘的堅定已是到了無堅不摧的地步,而她從來都不曾對他說過,他對於她的情感,竟是一種支撐她不斷走下去的力量,如果沒有了他,她一定會立即垮掉,不管她的表麵有多麼堅強,她的本領有多麼厲害,她都會垮。
隻因為,他是她的支柱,是她存活於世的唯一力量,比孩子都要厲害百倍的力量,他的力量照亮了她疲憊的身和心,照亮了她的每一步路,不再膽怯、困惑、迷茫,而是始終朝著他給予的這條路不斷前行。
她的終點從來都不是遠方,更何況她並沒有終點,她隻有心愛的他和孩子,愛一個人的心怎會有終點呢?
隻有不斷前行,不斷給予更多的回應和相同的愛,才是唯一的真正選擇。
阮七娘承認如今的自己已經不再是之前的那個她,因為她有了愛,有了心,她回顧著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的所有變化,從每日刀頭舔血地完成一個又一個任務,甚至用上了諸多陰險計謀的蛇蠍女子,到眼前這個十指皆沾陽春水,每日僅是想著該做何種飯菜來慰勞自己的夫君。
光是想到這一點就覺得分外欣慰的普通女子,前後的轉變太大,時間也太短,仿佛一切都似昨日,恍惚得讓她覺得是一場夢。
可是,盡管她的心裏有些恍惚、有些貪戀,但她到底也明白夢始終會醒的道理,所謂的夢醒,就是一個豺狼奮不顧身地用自己鋒利的爪子給予最為殘忍的一擊,她相信蕭陌離有這個能力摧毀一切,所以她唯一的想法便是等待時機,還有堅定彼此對抗下去的決心。
麵對凶神惡煞的豺狼,不需要任何畏懼,他隻是豺狼,並不是否定一切的神明,他們還有翻盤的機會,既然還有希望,為何流露放棄的念頭?
阮七娘並不信命,她從來都不曾向命運低頭,掌握自己人生的權利始終都放在自己的手心裏,隻有她自己真的選擇放棄,其他的任何事情休想動搖自己的信念,她憑著這些頑強地活了下來,她也希望他能擁有和自己相同的信念。
成大事,最忌諱搖擺不定,絕對不能讓對手有任何可乘之機,這是她始終都秉承的一條原則,隻有自己對於自己沒有信心,結局才會是最後的“輸”,而且她也不信自己和他一定會輸,她始終都相信勝利的那一方終究會是自己。
蕭陌玉瞧著她此刻的眼神竟是如此堅定,絲毫都不曾動搖過,他的心裏也不禁燃起了熊熊烈火,那是對於自己命運的一種炙熱反應,他確實不該再有退縮之意,為了她,他都要全力以赴,好好維係自己好不容易擁有的家。
阮七娘知道他的心裏已放下了柔弱的隱患,重新燃起了鬥爭的欲望,即使他沒有開口言明什麼,但她卻極為真實地知道他的想法,隻因為她是他的妻,是要永遠守候、相守一生的妻。
於是,她開了口,這一次她的眼神變得柔和起來,她伸出手撫摸著他的臉頰,動作極慢,可見她的眷戀有多深,她的愛意有多濃,她說得十分輕,也十分淡,但她相信他一定會認真聽的,道:“不為別的,隻為我、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家,你都要和他爭一爭高低。陌玉,如果可以,就將他徹底鏟除吧,他死了,蘭軒閣裏的所有美人也算是有了真正的自由,不用再受他的擺布,就好像現在的我一般,擁有自己甜蜜的歸宿,這才是女子最期許的未來,而不是成天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爭自己毫無意義的虛空幻境。”
蕭陌玉捧起了她撫摸自己臉頰的手,小心翼翼地吻著,眼裏也帶著諸多的情意和眷戀,道:“好,我會全力以赴,為了七娘、為了孩子、為了我們的這個家,我會拚盡全力將這個惡魔徹底鏟除,讓七娘不用如此擔憂我,永遠都擁有如此平靜、幸福的生活。”
阮七娘知道他這麼做的後果是什麼,也明白他剛才之所以那麼問,更多的還是存在一種特殊的隱患,那是隻有雙生子才會擁有的隱患。
如果雙生子的其中一個忽然離開這個世間,那麼另外一個自然也會受到這一個的影響,不過這種影響力卻存在著一種局限性,帶來的後果是極其有限的,不是關係特別好的雙生子,幾乎都不曾注意到這種異常的變化。
而蕭陌玉的處境卻和剛才所言的這種假設有著某種細微的不同,甚至比這種假設還要加上一層新的因素,如果蕭陌離忽然死了,受蕭陌離的強烈影響,他的壽命也不會太長。
蕭家的壽命普遍都很短,最長壽的也不過四十多歲,而最短命的就是那些未出世的孩子,或者擁有雙生子的命運,最終被棄的可憐嬰兒,在這個世間還未學會一切,還沒有真的多看一眼這個美麗的世間,就無情地扼殺在搖籃裏的無辜生命。
蕭陌玉的存在是一種特殊,如果不是老爺子,他不會活,他會和那些無辜嬰兒的命運如出一轍,選擇了蕭陌離,他就是被棄的那一個,存活於世也不過短短的一日,或許更早、更短。
是老爺子給了他活下去的力量,給了他能夠看清這個世間的機會,可以娶妻生子,可以謀劃一切,可以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這是他的重生,也是他新的命運轉折點,而他的重生意味著什麼?
是一直都藏匿於蕭陌離的背後,總是做一個名不副實的宋玨?這顯然不是他的命運,也並非老爺子救他之時的初衷,不管是“玉”,還是“玨”,注定該是要綻放光芒的,而不是遮掩自己的鋒芒,直到死了,也是一個無趣的荒誕。
人生數十年光陰,轉瞬即逝,沒了便是沒了,無法逆轉和回頭,在這段有限的歲月裏,該為自己做些什麼,才是真正有意義的。
他的意義,便是做回真正的自己,蕭陌玉,不是為了活命苟且偷生的宋玨,而是真正為自己而活、為自己而生的蕭陌玉。
盡管這麼做了,會有很多未知的風險,有很多事情都不是自己和他能夠控製的,“天意難違”這四個字的存在,對於她來說並不意味著什麼,但對於精通陰陽五行之術的蕭陌玉來說卻意味著一切的起點和終結,可是如果為了這些風險就輕易放棄,那麼他的意義也就不存在了。
做與不做,雖然僅是一牆之隔、轉瞬之間的決定,但是這其中的區別卻是天壤之差,命運也注定不會相同,如果勝了,則一切安好,如果敗了,則不得善終。
阮七娘不是沒有考慮過之後的未來有多坎坷,但她的心裏卻很堅定,或許他的那些所謂顧慮和隱患,她無法真的感同身受,她對於蕭陌離並沒有那份惻隱之心,隻有無盡的怨恨,尤其知曉了自己曾被蕭陌離迷惑過的那段時間裏,蕭陌玉的生活竟是異常悲慘,甚至是暗無天日的無限絕望,她心裏的恨意就不曾真的停歇過。
阮七娘恨蕭陌離為何這般折磨蕭陌玉,也恨蕭陌離為何就可以奪得所有的一切,她的恨意越多,支持蕭陌玉整個計劃的心思也就多了,況且她從來都不是一個輕易放棄的人,一旦下了某種決定,就不會回頭,即使錯了,也要一直錯下去,對得起自己,才不算枉費了自己的一生,也不枉費娘親將自己拚盡全力護在身後,隻為了讓她平靜而活的遺願。
蕭陌玉知曉她又憶起了曾經的過往,伸出手捏了一下她的臉頰,她不禁吃痛地回過神來,便看到他麵帶笑容地看著自己,神情不禁有些小埋怨,摸了摸自己略顯泛紅的臉頰,道:“就會欺負我。”
蕭陌玉瞧著她這般撫摸,眼裏卻是止不住的笑意,便知她的故弄玄虛,不過他仍是伸出手輕輕按揉著她的臉頰,盡管知道自己適才的力度並沒有過重,僅是無傷大礙地輕微掠過,但看到她如此吃痛的模樣,忍不住還是會心疼起來,他的聲音也十分輕柔地飄入她的耳裏,他僅是說了三個字,道:“後悔嗎?”
阮七娘知道他心疼自己,也知道他對於自己的情意有多深,他是怕自己這麼做了,最終還是辜負了她,然而她的回答也很簡單,回給他的也是三個字,道:“不後悔。”
之前說過的不後悔,是真的,如今說過的不後悔,也是真的,她從來都不後悔自己所做的任何決定,拋棄曾經的所有一切,永遠守護在他的身邊。
他便是自己一生不變的信念,始終為著他而思、而念、而癡、而怨,就好像如今的她牽著他的手,若是能一直就這麼牽著,牽至未來,牽至白頭,那該多好。
蕭陌玉和阮七娘始終依偎著,兩人都不再多言什麼,但溫馨的感覺卻始終存在著,充斥著整間屋子都陷入了陣陣暖意的繚繞氛圍,兩人始終都顯得格外珍惜這樣的時光。
或許在兩人的心裏,都有些心知肚明,之後的未來會是如何,其實誰也說不準,但有一點卻很肯定,那便是這份愛意始終永恒,不管未來究竟會有何種轉變,愛意都不會發生任何變質的可能,這是最初的約定,也是永遠的維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