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瑤的話語就像是開啟下一扇門的關鍵鑰匙,如月仔細地聽著,倒是怨了自己為何遲遲沒想到這一層,比起處置她這種微小的行徑,如何對付最大的敵對勢力,才是蕭陌離蘇醒之後的頭等大事,想必他的精力也會完全放在這些煩心的瑣事中,再難抽出時間去管束她的過失,更不用提是什麼懲罰了。
如月抬起了頭,看著美瑤的眼神也多了一分出彩的光芒,顯得她的整個狀態都由消極完全轉變成了最初的神色,那份隻屬於她的真正神采,她對於美瑤這個初來乍到就升為寧姬的美人不禁也多了一分全新的了解,道:“美瑤,你的思慮比我周全,想的角度也和我大不相同,假以時日,你的能耐增進了許多,地位肯定也會比我和青彤高。”
青彤對於此話也沒有任何意見,相反竟覺得十分有理,看著美瑤便是一番讚賞,道:“確實如此,你在蘭軒閣裏既不爭、也不鬥,隻是做著自己職責內的事情,不管出於哪種角度來看,你對待事物的深思熟慮,就遠遠高過於我們。所謂的一目十行,就是這般。”
美瑤聽兩人那麼說了,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紅暈,道:“兩位姐姐快不要那麼說了,兩位姐姐在蘭軒閣裏的時間那麼長,本領也比我多,我怎麼能夠越過你們,攀上所謂的高峰呢?我的心思其實也很簡單,不過是經曆的事情實在太多、太雜,潛移默化之中漸漸養成了凡事都要思索一番才做決定的習慣。如果沒有想好下一步的打算,也無法將自己的這一步有效地邁出去,那麼束縛了自己的雙腳,自然也就無法穩穩地行事,為了自己的性命,萬事還是小心一些才好。”
如月自知她這麼說僅是一種托辭,但她說出的道理,自己也是能深有體會,道:“道理雖然簡單,但做起來可就難了。束縛自己的雙腳,蘭軒閣裏的所有美人都算涵蓋在了其中,我們沒有自由,也沒有任何反抗的權利,隻有盲目地跟隨一個人的腳步而行。束縛,便是沒有自己的意識,這般活著,隻有不斷地聽話,這樣才可以活命。”
剛有些好轉的心情又漸漸低落下來,如月隻是歎息了一聲,雙手輕輕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道:“所以,我才想要爭一爭,即使最後的懲罰會是多麼嚴重,但我至少已為自己荒誕的人生做出了該有的努力,就算是死,那也值了。”
青彤伸出手輕輕覆於她的指尖,道:“如月,別去想了,會沒事的。我們還是想想接下去該如何打算吧,經曆了這樣一番波瀾,蘭軒閣裏的寧靜也徹底被摧毀,美人們惶恐不安,深怕厄運會降臨在自己的身上,對於所謂的任務,也完成得不算理想。這不是一個好現象,我們需要想一個辦法化解此事。剛才我和美瑤共同商議了一會兒,卻仍是沒有想出任何對策。如月,你可有好的主意?”
如月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麼好的意見,她看了看美瑤,道:“美瑤,你也想不出任何主意?”
美瑤隻是搖了搖頭,道:“不是沒有,而是化解這些波瀾最為有效的解決辦法,就是我們的閣主早日蘇醒過來,隨後恢複到最初的狀態,這樣波瀾自然也就可以化解。可是,已經一個晚上了,閣主都沒有醒,你說,我該有什麼主意呢?”
如月不禁擰起了眉,道:“閣主還沒有醒,這不太可能啊,周大夫的醫術如此高湛,他可以將深受重傷的阮七娘從死門關裏拖了出來,她完全蘇醒過來也隻不過是經曆了一個晚上的時辰,閣主的身體狀況顯然比阮七娘好太多了,怎麼他卻遲遲沒有醒過來呢?”
青彤也說不上是因為什麼緣故,導致蕭陌離經過了周大夫的醫治卻遲遲沒有蘇醒,她僅是猜測了幾個可能,道:“也許是閣主失血有點多,所以蘇醒過來的時辰也相對漫長一些;也許是閣主經曆了這麼一段波折,體質相對也弱了許多,因此他若是要蘇醒過來就需要一些時間。”
如月倒覺得還有另一種可能,接著她的話語,便往下說著,道:“也許,周大夫醫治閣主的時候根本就不用心,讓他活著,卻不會醒,這種本領和手段,他還是可以駕輕就熟的。”
她越說越是平靜,似是覺得這種推測就是事實,她趕緊站起了身,便朝屋外走去,走得如此焦急,竟絲毫都沒有顧及到自己的身體,可見她的想法僅存在於一瞬間,但她的思緒卻已完全被牽動,她要去的地方,其實兩人不用多想,就是周大夫的醫館。
青彤對此也無法再多言半句,隻是輕輕地念叨了一聲,道:“真是完全癡了,什麼都不顧。”
美瑤對於如月的反應也是一陣心驚,但這種心情到了心底卻隻剩下了波瀾不驚的平靜,她不是如月,有些事情、有些話,即使她再如何多說,如月也不會完全去聽,畢竟她不是一個任人擺布的傀儡,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隻要是人,就會有揮之不去的牽絆,有自己真正不願割舍的感情。
蕭陌離就是如月不願割舍的感情和牽絆,即使未來渺茫得沒有任何希望,即使自己若是癡心追隨,得到的結果終究是心碎的結局,但她都沒有半分顧及,猶如飛蛾撲火一般湧向這場照亮她身心的火,毫無怨言地沉淪、沉醉。
美瑤此刻卻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那就是蕭陌離如今仍是昏迷的狀態,真的是他的長輩,老爺子故意這麼做的成果嗎?
這個問題,始終困擾著她,目前得出的結論似乎都指向了醫治蕭陌離的老爺子,而他對於這樣的猜疑自始至終都保持著絕對的沉默,是已經戳中了事情的關鍵,還是故弄玄虛隻為著靜觀其變,自詡沉穩冷靜,想事格外周全透徹的她也不禁陷入了某種特定的困惑中,始終不得解,也問不出這其中的脈絡。
或許在遠去的如月失去理智地連番追問之下,老爺子會給出一個令人滿意的回答,隻是這種可能,就她自己覺得,都低得有些離譜,更何況是思慮同樣複雜的如月,她若是不想到這一層,也隻能說明,她的思緒已經完全被蕭陌離的深情所覆蓋,徹底失卻了離開的首要因素,那就是自主。
如月會成為這樣的一個女子嗎?事實證明,她雖然很愛蕭陌離,但是她身上的特質卻依舊沒有絲毫改變,剛才的離開若是還有些衝動,此刻卻是已經完全冷靜下來,向前走了幾步,便停了下來,似是在思索,又似是在等待。
最後,她不禁開口說了一句,道:“不可,不能那麼做,否則就真的入了周大夫的道。”
如月站在那裏,恰好一個小侍女從旁經過,她伸出手示意小侍女來到自己的麵前,道:“閣主如今身在何處?仍是在醫館休養,還是已待在他自己的房間內?”
小侍女對她行了一禮,畢恭畢敬地回答了她,道:“閣主如今仍是待在醫館裏,不曾有過任何反應,隻是昏睡著,還未蘇醒。”
如月聽著這些,對小侍女揮了揮手,小侍女也明白她的意思,對她行了一禮,隨後提起腳步快步離去,她不禁歎息了一聲,道:“算來算去,終究還是躲不過。罷了,就和他周旋一番吧,看看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如月提起了腳步,很快就來到了醫館,老爺子正在整理藥材,看到她走了進來,也隻是指了指放在一邊的凳子,手上的動作卻未有任何停歇,道:“坐吧,我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待會兒我才能抽出時間逐一回答你的每一個疑慮。如果你不想坐,那也沒有關係,你可以去看看他,盡管他還沒有醒,但至少已算是十分平和的狀態,若不出什麼特殊的意外,明日他就可以蘇醒過來。”
如月聽到這些,似是有些驚訝,除了他知曉自己過來的意圖,而且他還如此坦誠地將蕭陌離的情況全部說出,這樣的直接確實並不多見,她一時之間站在那裏,似是完全愣住的狀態。
老爺子沒聽到她前行的腳步聲,也沒有聽到她入座的半分聲響,他不禁抬起了頭看著她,瞧著她的神情便已猜出了大概,道:“怎麼,很意外我那麼直接地告訴你嗎?這幾天蘭軒閣裏的諸多風波,很大一部分都是因為他始終沉睡著。畢竟是蘭軒閣的一片天,若他真的垮了,你們這些美人也將無處生存,看到這樣的處境,對於我這個快要踏入棺材裏的老頭,一點好處都沒有,對於阿玨也算是一種勝之不武,他也不會開心的。”
如月原本還以為此次對抗蕭陌離的人隻是老爺子和楚昀鴻,沒想到離開這裏多時的蕭陌玉竟也是其中一員,她不禁擰起了眉,道:“既然周大夫認為自己是一個將死的老人,而宋師傅也算是徹底脫離了蘭軒閣,真正和七娘長相廝守。你們的生活那麼美好,為何要賭上一切,和閣主如此對抗?更何況你們的關係曾經很不錯,根本沒必要想出這些念頭去做出犧牲和改變。你們這麼做,究竟為的是什麼?”
老爺子聽她這麼說,便知有些內幕未必是她真正了解的,他也不想多言,畢竟這也算是自己的一段沉重傷痛,道:“多餘的話,我不想多言,但是阿離和阿玨的這場紛爭,不可能因為其他的因素而徹底停歇。不分出所謂的勝負,隻怕他們心裏都不會太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