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豐得病,是在第二日早朝歸來之後,起初還隻是幾聲咳嗽,她看著心疼,他隻是對她寬慰地笑了笑,對她說著應是昨夜受了風寒所致。
然而,吃了幾帖藥後,李源豐的病情卻沒有得到任何好轉,相反竟是往迅速惡化的方向發展,額頭上的汗珠越來越多,他的臉龐也不再紅潤,而是始終蒼白的,精神也和之前大不相同,整個人都是病怏怏的,隻是坐在桌前看了一會兒書,便有些倦意連連,困得趴在桌上安眠。
映雪進屋看到的也就是這般場景,瞧他十分疲倦的模樣,心裏不禁更痛,一步步緩緩地來到放著外衣的架子上,取下一件外衣,將之小心翼翼地蓋在他的身上,他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依舊在無聲地睡著,她隻是靜靜地瞧著,心裏卻是在不住盼望著:“源豐,快點好起來,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可是,她的這份盼望,依然無法阻止老天對於他的折磨,對於她過去的懲罰,他的病情惡化到就連宮中最好的大夫都無計可施,盡管有些不忍心,卻還是歎息了一聲,對她說道:“大學士恐怕這次難逃此劫。郡主,老夫已經盡力了。”
天塌了,是一種什麼感覺,此刻的映雪卻是徹底感受到了,她的溫暖剛得到了一瞬,隻是一瞬,還沒有真的擁有太多,卻已是不再擁有,這樣的轉變,她怎能承受?
映雪隻覺得自己的心很痛,痛得當她看到李源豐睜開眼睛的時候,不禁趴在他的懷裏哭泣著,不斷地說道:“源豐,你不是說過,不會離開我嗎?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如此對我?你不是說過,我們要相濡以沫地共度一生嗎?可是,若你離開了,我該怎麼共度餘生?源豐,你要聽話,千萬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李源豐雖然睜開了眼睛,但他的麵容卻是依舊蒼白,而倦意也是絲毫無法掩蓋,可他還是努力伸出手抱著她,臉上竟是濃濃的歉疚,道:“對不起,映雪,我無法做到讓你幸福。都怪我自己不好,沒有這個福分,耽誤了映雪,也連累了映雪的一生。映雪得到的溫暖如此短暫,若是可以,我真的好想傾盡自己所有,隻想換來你的純真笑容,一世無憂,幸福快樂。可是,我做不到了。對不起,映雪,真的對不起。”
映雪抬起頭看著臉色蒼白的他,淚水不禁越來越多,道:“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呢?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你。一直以來,我都不曾真的了解過你,連一點都沒有。現在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偽裝自己,我該好好地牽著你的手,一直牽著,不會放手,我們就這樣白頭到老。是我不好,貪戀一些其他的東西,卻一直都不曾真的發現,原來自己的幸福和溫暖一直都在自己的身邊。源豐,我現在都知道了,你不要離開,好不好?求求你,別離開我,好不好?”
李源豐隻是輕輕歎息了一聲,撫摸著她的秀發,輕輕地說道:“好,我不離開。我不喜歡看到映雪哭,我喜歡看到映雪笑,那樣的映雪,才是最美的。”
映雪瞧著他此刻的神情,臉上緩緩露出了笑容,道:“好,我每天都笑,笑得開心,笑得快樂。源豐,你也答應過我了,可不能反悔的。”
李源豐聽了她的話,點了點頭,道:“我不會反悔,我也希望能和映雪相濡以沫地共度一生。”
可是,他還有多餘的時間嗎?怕是沒有了吧。
李源豐沒有立即說出來,深怕她又會難過得哭了起來,他隻是看著她臉上的笑容,那份純真的笑容,癡癡地愛戀著,癡癡地守候著,在自己人生的最後樂章裏,盡可能地為她添上足夠多的溫暖,雖然這並非是永恒,隻是一瞬,這很殘忍,也很可悲,但是卻全了自己的心願,也全了她的心願,他並不後悔。
或許是上天感應到了這份深情和無盡的盼望,李源豐的病情竟有了明顯的好轉,這樣的改變雖然很是細微,但是對於映雪來說,這不可謂是一份絕妙的驚喜。
李源豐的臉色也不再那麼蒼白,明顯有了些許的紅潤,而他原本的那份倦意也漸漸消散,甚至可以坐在桌前翻上好幾十頁的書,也不覺得絲毫的困倦。
有了好跡象,自然需要保留,不能輕易放手,再加上映雪對於李源豐的心思比以前越來越多,不讓他寒上一分,也不讓他熱上一分,小心翼翼地嗬護著,這樣的辛勞,自然讓她比以前消瘦了不少,可她的心情卻比以前更好,因為她的付出有了回報,隻要能每天看到他的好轉,她再苦再累也是值得。
就如同此刻的映雪站在爐灶前精心烹煮著藥粥,每一粒米、每一滴水,都包含著她的關愛,她的期盼,她的愛戀,她的未來。
映雪想著坐在桌前靜靜看書的李源豐,心裏便不禁覺得暖暖的,她將藥粥一勺勺地盛在一邊的碗裏,隨後拿起了托盤,朝著他們的房間而行。
映雪走入了屋內,臉上便不自覺地露出了一份笑容,將碗放在了桌上,道:“源豐,快別看書了,這是我為你熬的藥粥,剛出爐的,可熱著呢,你快過來嚐嚐。”
然而,屋內卻並沒有人回應她的話語,她不禁覺得有些奇怪,轉過頭瞧著本該坐在桌前看書的他,此刻卻不在這裏,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多,趕忙出去想要尋找他,恰在此時,他從外麵走了進來,兩人好巧不巧地撞在了一起,不禁同時發出了一聲輕呼。
映雪抬起頭便看到了李源豐的臉龐,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道:“源豐,你回來了,實在是太好了。我還以為……還以為……”
李源豐隻是笑了笑,撫摸著她的臉龐,道:“以為什麼?以為我會忽然不見,從此遠離映雪的視線嗎?”
映雪趕緊伸出手捂著他的唇,眉頭也不禁擰成了一團,道:“我不許你那麼說,你不會離開我的,一定不會。”
李源豐牽住了她的手,牢牢地握著,神情裏是諸多的依戀和愛慕,道:“我當然不會,因為我舍不得離開映雪。”
映雪癡癡地瞧著他此刻的神情,好一會兒才想起放在桌上的藥粥,她趕緊來到了桌前,隻是用手略微地觸碰了一下碗的溫度,便不禁覺得有些沮喪,道:“溫了,剛才還是熱的。”
李源豐卻是拿起了桌上的碗,舀了一勺藥粥送入口中,細細地咀嚼著,道:“不溫,還很燙呢。很好吃,謝謝映雪,映雪辛苦了。”
映雪聽他這麼說,心裏的沮喪這才減輕了些許,輕輕呼了一口氣,道:“那就好,隻要源豐覺得好吃,映雪再苦也是值得。尤其瞧著源豐的病情在往好的方向發展,而源豐的氣色也越來越好,身為你的妻,真的很開心。答應我,要快點好起來。”
李源豐聽著她的話,嘴裏卻是在咀嚼著藥粥,含糊不清地連說了三聲好,又繼續捧起了碗喝著藥粥,映雪看著他如此焦急的吃法,趕緊說道:“別急、別急,我不催你。源豐,你慢慢吃。”
當他全部將藥粥送入胃中,隻覺得無盡的滿足和愉悅,道:“太好吃了,我從來都沒有吃過如此美味的藥粥。”
映雪將他手裏的碗放於桌上,牽著他的手,笑道:“源豐喜歡就好。剛才隻顧著和你說話,卻忘記問你,你剛才去了何處?”
李源豐聽她問起,頓時笑了起來,道:“剛才,我去找你了,然而我找了半天都尋不到你,再加上府裏的規模實在太大,而我也一時之間找不到回房的路,因此轉了很大的一個圈,才最後走了回來,沒想到我一進來,就迎麵和映雪撞在了一起,實在是巧合。”
映雪聽他那麼說,臉上也有了笑容,道:“那可不是巧合,而是緣分。本來我們就是上天賜予的緣,而我們今生能在一起,便是所謂的分。緣分,讓我們牽連在了一起,再也分不開。所以,我會好巧不巧地遇見你,你會好巧不巧地遇見我。因為,那是天意。”
李源豐不禁輕歎了一聲,道:“哎呀,我這個聖上親封的大學士,文采竟比不得美麗的郡主。實在是可惜、可惜。那麼有詩意的話語,如此動人,出自郡主之口,若是郡主和我一同比拚,恐怕我就要甘拜下風,真是慚愧、慚愧。”
映雪聽他竟說出如此風趣的話語,明顯也被逗樂了,靠在他的懷裏,止不住地笑道:“那麼站在我麵前的這位大學士,你能不能告訴我,若是我真的贏了你,你該怎麼辦?”
李源豐隻能選擇歎息,道:“那我隻能非常恭敬地稱呼你一聲,映雪大學士。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映雪笑得更為開心了,道:“映雪大學士?嗯,這個稱呼真好聽,不過還是李大學士叫得更舒服一些,畢竟你是當之不愧的學士,知識比我淵博多了,看的世界也和我不同,不像我,隻能看看這些花草,別的再也看不了。”
李源豐知道她內心的苦楚,柔聲說道:“既然不想看,那麼我帶你去見識一番外麵的美景,如何?”
映雪剛想要點頭同意,可是她轉念一想,卻是搖了搖頭,道:“算了吧,我還是不看了。”
李源豐明白她在擔心自己的身體,笑道:“映雪,我已經沒事了,你看看我的氣色,我已經好了,你不要擔心我。”
映雪仍然搖了搖頭,道:“不行,我還是放不下。等你完全痊愈了,我們再出去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