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1章 回首

正如同阮七娘所料想的那般,蕭陌離確實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思考如何對待阮七娘的背叛,以及對付蕭陌玉的具體手段,因為此刻的他實在太忙,忙著籌備相王爺的壽宴,頗有些自顧不暇的意味。

蕭陌離對於自己的要求極高,對於每一次所下的決定都會三思而後行,更何況此次還是代替相王爺籌備壽宴,他需要付諸的辛勞和用心都要比平時多出數倍。

他的心思其實很簡單,便是通過此次的壽宴,他想要結識更多除了相王爺之外,朝廷裏的其他重要人物,認識的人越多,對於他日後的輝煌和蘭軒閣以後的聲勢浩大,都有著極大的幫助,這樣也可以借著相王爺的這根橄欖枝,獲得更多屬於自己的權利。

一直隱藏於相王爺的背後,為著相王爺排除異己,除去他的眼中釘、肉中刺,一直以來都是蘭軒閣的最大宗旨,隻是這個宗旨他從來都不曾告訴過任何人,甚至連總是陪伴在他身邊、總是時刻愛戀著他的如月都不知曉這個隱情。

不是因為他不肯對如月說,而是因為他換得這一切的緣由極不單純,這是他心裏埋藏於心裏深處最大的恥辱和悲哀。

在這世上,或許隻有老爺子和蕭陌玉才會真的記得,蕭陌離那段極為不堪的過去,幼時的他成為孌童,任人輕易玩弄的那段過去。

直到如今,蕭陌離對於這一段過去都是充滿著極度排斥,不願去想,卻仍是會在夜裏時分被無端憶起,太為深刻、可怕、屈辱的回憶,讓他的心靈變得十分扭曲,尤其麵對總是露出溫潤笑容,總是帶著那份雲淡風輕心性的蕭陌玉,他的心靈更是顯得說不出的難受。

因為,在蕭陌離的心裏,始終都覺得蕭陌玉十分幸運,是一個孤兒,卻被老爺子一眼看中收為義子,而對於蕭家嫡係血脈的他,老爺子卻是連看都不曾多看一眼,這算什麼?

所有的一切,安逸的生活,莫大的榮耀,還有數不盡的財富,都是靠他的雙手、他的付出辛苦換來的,可是到頭來老爺子卻是對於蕭陌玉極度滿意,對於自己就好像是看見了仇人一般,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

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反差?蕭陌離始終都想不明白,更何況他的秘術本領十分厲害。

蕭家本來就是一個精通陰陽五行的神秘家族,而蕭陌離很好地掌握了此項本領,對於秘術的掌控和熟練度,他幾乎都保持著最為高度的完美,完美得就連自己都會心生沉醉。

然而,老爺子卻是根本沒有發現他的此番特長,照樣還是對於蕭陌玉極為特殊,就連他獨自一人閉關寫就畢生心得的這件事情,都是蕭陌玉代為告訴他,而不是老爺子親口告知。

這裏的區別可就大了,蕭陌離看的事情、看的人實在太多,很快就能讀懂老爺子的這種疏離意味著什麼,所謂的世態炎涼,對於那時幼小的他,實在是了解得太透徹了。

猶記得,當蕭家完全毀滅的那一刻,隻剩下蕭陌離一人獨自活著,他看著躺在自己腳邊的一具死狀極其慘烈的屍體,那人的容貌已全部毀滅,血肉模糊的殘軀,甚至連裏麵的腸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不禁驚駭地退後了好幾步,然而他還沒有真的完全放下心裏的恐懼,就被另一具屍體所驚嚇住了,因為這竟然是一具無頭屍體,鮮血仍在不斷地緩緩流淌,一滴滴落在地上,就好像是一支支鋒利的箭無情地穿過自己的身體。

他根本就不會想到蕭家竟會遇到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而他已經不敢去看親生父母的屍體,因為他不用多想也能清楚知曉,他們的死狀也定然不會好到哪裏去。

究竟是誰,將如此神秘的家族全部毀滅?是仇人,還是自己人?他並不知道。

但他的心裏卻很明白,從今以後,他就不是含著金湯勺長大的孩子,而是一個孤兒,沒有父母,沒有親人,孤獨無依地活在這個世上,一個極為可悲、可憐的孤兒。

蕭陌離穿在腳上的鞋子已被鮮血漸漸染紅,原本這雙鞋子是潔白無瑕的,但是此刻的他卻根本無心去顧及其他,他隻是用一種極其迅速的步伐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他需要盡快逃離,或許這隻是一場夢而已,夢醒了,他還是蕭家的大少爺,夢醒了,蕭家仍是蕭家,不是此刻血腥得讓人不忍再多看一眼的地方。

蕭陌離快步地走著,走得飛快,極快,到了最後甚至是開始奔跑起來,當他終於踏出了蕭家的大門,他不禁忍不住輕呼了一口氣,在心裏不停地告誡自己,這是夢,這一定僅是一場噩夢,快些醒過來,隻要你醒了,一切就會回到從前的模樣。

可是,任憑自己如何去做,原本潔白無瑕的鞋子依舊是鮮豔的紅色,而空中仍然不斷地飄散著讓人作嘔的腐爛味和如何驅散都會依舊存在的血腥味。

這般濃烈的氣味自然不會有任何一個人喜歡,也根本不可能會有人真的承受和忍耐。

蕭陌離自然也不可能做到,因此他不禁開始將早上吃過的東西通通嘔了出來,臉上的神情顯得極其痛苦。

許久之後,蕭陌離才恢複了些許的平靜,吃過的早膳,胃裏的苦水,甚至是膽汁,都被他在剛才的時候全部嘔了出來,他此刻的樣子肯定極其狼狽,或許和坐在街上卑微地問路人討飯的乞丐沒什麼不同。

一個有著特殊本領,本該受到萬人矚目的大少爺,如今卻淪落成了這般模樣,連他自己都有些瞧不起自己了。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去多想,便依稀聽到了離他的方向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是誰朝這裏走來?難道是還沒有完全殺過癮的仇人?還是來瞧瞧有沒有活口留下來的熟人?

蕭陌離不敢去想,此刻的他早已被剛才的恐怖場景嚇得不輕,更何況如今還是清晨時分,若在黑夜裏,他還可以依靠黑暗的條件,找一個地方暫時隱藏自己,等第二天再好好地想一個辦法脫困,可是如今卻是清晨,他根本就沒辦法隱藏。

眼看腳步聲越來越近,他不禁開了口,道:“我不管你是誰,反正蕭家的所有人都被這場滅頂之災無情地全部毀滅,隻除了我一個活口。你要殺我,我絕無二話,不過是和他們一樣成了你的刀下之鬼。若你肯放過我,我一定不會記仇,安分守己、平平靜靜地過一生,絕不去找你的麻煩。”

然而,隻聽得一聲輕微的歎息,道:“看來,不單是我們獨活於世,你也僥幸逃脫了這場災禍。我們活著,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蕭陌離顯然很熟悉那個人的聲音,聽到是他,趕緊快步來到了他的麵前,當他確定眼前之人是老爺子,臉上不禁有了笑容,那是極度喜悅和意外的神情,道:“老爺子,你、你竟然還活著!我還以為,隻有我一人活了下來。沒想到,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老爺子看著他眼裏的喜悅,卻並沒有任何開心的意思,道:“我的確還好好地活著,或許該是因為上天覺得我的使命並沒有完成,因此不願輕易收我這條老命。或許是因為上天在懲罰我的仁慈,懲罰我當初不該放棄,不該任由誰的意見而動搖自己最初的想法。一切都是緣,一切都是孽,誰都無法改變,誰都無法改變啊。”

蕭陌離隻奇怪於他為何說出這般感慨,便看到從蕭家大門走出的一個少年,不禁生起了諸多的警惕之心,道:“你是誰?為何會出現在了這裏?”

少年聽了他的這句問話,卻是並未立即做出回答,而是看著老爺子,神情顯得極為凝重,無言地搖了搖頭,目光似是有些酸楚。

老爺子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歎息了一聲,道:“冤孽啊,真是冤孽啊。想我們蕭家世代輝煌,備受榮耀,然而卻會在一夕之間全部毀滅,就留下了我們三人。這難道就是上天在懲罰我們嗎?”

少年聽了此話,眼神之中也顯得極為哀傷,他的衣裳也被染上了斑駁的血漬,和蕭陌離的境況幾乎相同,然而他卻並沒有蕭陌離那般恐懼的心情,他隻是十分傷感,傷感他們為何會遭受如此慘痛的折磨,為他們的慘死而不住悲傷。

老爺子瞧著蕭陌離此刻麵對少年之時的警惕,道:“陌離,你不必如此謹慎。他是我的養子,一個微不足道的存在,宋玨。”

老爺子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邊的宋玨,道:“阿玨,你也來拜見一下大少爺吧。”

宋玨聽了此話,點了點頭,看著蕭陌離,便是極為規矩地行了一禮,道:“宋玨拜見大少爺。”

蕭陌離看著眼前的這個歲數與自己相當,脾性卻完全不同的少年,心裏不禁有了諸多的疑慮,畢竟他在蕭家從未知曉,老爺子竟會有一個養子,長輩們從來都不曾提起這件事情,而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宋玨的存在,有疑慮是自然的,不過他也沒有開口多問,此刻最要緊的還是離開這裏,想一個周全的對策,重整蕭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