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的光陰轉瞬即逝,“魅姬”已是蘭軒閣名副其實的美姬之首,最為耀眼的存在,昔日的女孩,也到了及笄之年,成為真正女子的模樣,然而還差了一步。
這一點,阮七娘很清楚,瞧著自己右手腕上猶如朱砂的守宮砂,似是不經意間歎息了一聲,道:“七娘,逃不掉的,既來之則安之。既然無法逃脫,那就順應天意,順其自然吧。”
阮七娘給自己注滿了信心,卻也對於即將發生的一切感到恐慌。
當年幼的她看到阮家遭受滅頂之災,看著滿地的死屍,那時的恐慌,都沒有如今這般的強烈。
因為無法掌控,因為是一個未知的、全新的領域,所以恐慌,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很怕,她的內心也有曾動搖過,若自己不再是從前的自己,那麼自己所做的全部努力,是否值得?
但阮七娘也隻是想想,過後卻釋然了,既然是自己已經選好的路,就不要有任何後悔,因為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她怨不得任何人。
阮七娘鼓起了勇氣,目光注視著即將推門而入的人,身上僅披著一件薄如蟬翼的輕紗,玲瓏的曲線已不可避免地展露無遺,細微的風吹在她的身上,卻是那麼寒冷,好像是她此刻的心,冰冷得沒有一點溫度。
就算再如何偽裝,當她看到門推開的那一刻,她還是慌了,無所遁從的慌,她終究還是怕了,她到底不夠堅強。
隻是,阮七娘以為進來的人是蕭陌離,而領她而入的侍婢也是如此口述,可她萬萬沒有想到,進來的人竟是,宋玨。
接下去要獻身的人,是宋玨,而不是蕭陌離!
這個認知,讓她不禁覺得雀躍,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
是因為宋玨的外表溫潤如玉,一副翩翩佳公子之貌,比蕭陌離的麵容長得英俊?
還是因為宋玨的性格很好,至少並非蕭陌離那般喜怒無常,比蕭陌離好說話?
亦或者,對於宋玨,心裏有份別樣的執著,別樣的期盼,別樣的情感呢?
阮七娘並不知道,但她明白,宋玨的出現,讓她慌亂的心漸漸平靜,雖然還是有些害怕接下去的一切,但至少心情已好了些許。
宋玨走進來的那一刻,轉身關上了房門,但卻未立刻回過頭來看她,隻是輕聲問道:“五年的時間,你變得越來越好了。七娘,別來無恙。”
那夜,在教坊的邂逅,阮七娘就未再見到宋玨,不是因為別的緣由,而是老爺子的旨意來了,他的書終於寫成了,隻是他的身體卻變得很不好,作為養子,他理應去侍疾。
那個夜晚,恰好是宋玨臨行前的最後一晚,對於阮七娘來說,他的出現並不意味著什麼,可對於他來說,因著阮七娘的話,卻是解開了心裏的結。
宋玨待在老爺子的身邊,直到他徹底痊愈,他才安心離開,這一別,就是五年。
五年裏的阮七娘,姿容豔麗,越發美得出彩,今日的獻禮,將會讓她的美麗徹底綻放,真正成為名副其實的絕代佳人。
五年裏的宋玨,還是沒有任何變化,不管是心境,還是處事的態度,都沒有變,唯一變的,恐怕是有了些許漣漪的悸動,這份悸動是來自於身後坐著的美人,阮七娘。
屋裏顯得極為安靜,靜得連桌上燃燒著的蠟燭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都聽得極為清楚。
許久的沉默後,阮七娘開了口,道:“我很慶幸,是你來了。雖然我知道自己不該那麼說,但是看到你來,我就覺得說不出的輕鬆。師傅,你別來無恙吧。”
宋玨輕輕應了一聲,轉過身走近她,來到她的身邊坐下,瞧著她的雙手緊緊攥著身上的薄紗,道:“緊張嗎?”
阮七娘沒有隱瞞,點了點頭,卻是沒有再開口說什麼,隻是臉上的神情極為不自然,很明顯還是十分害怕的。
宋玨知道她在怕什麼,握著她纖細的手,道:“別怕,每個蘭軒閣的少女,都會經曆這一段。隻有經曆了,便是真正的美人。從此,就要靠你自己抉擇今後的命運,是好是壞,都取決於你自己。”
阮七娘沒有看他,對於他的忽然碰觸,顯然還有些不適應,畢竟沒有和男子近距離接觸過,她難免會有些手足無措,雖然今日獻身的人是熟悉的他,可她還是無法輕易地投入進去。
宋玨知道她在緊張,便試圖找話題,讓她慢慢放鬆自己的情緒,道:“七娘,這五年來,你過得好嗎?今日我得知,你已經是四大美姬之首,能有這樣的成就,我真的很開心。”
阮七娘知道他在找自己可以放鬆情緒的方法,順著他的話語,點了點頭,道:“還好吧,我也就是每日練舞,在第三年的技藝比拚中,終於戰勝了幻姬,成為美姬之首,也算是一個不小的收獲吧。師傅這五年,過得好嗎?”
宋玨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道:“不好,也不壞。老爺子的脾氣還是那麼古怪,雖然記憶力沒以前好,但道理還是說得有模有樣的。有時,就連我都說不過他。不過,想到他終於了卻心裏的煩憂,徹底安享晚年,我多少還是為他感到開心的。畢竟,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待我最好的親人。”
阮七娘能聽得出宋玨對於老爺子的深厚感情,頓時有些羨慕,道:“真好。”
宋玨明白她心裏的孤苦,幼小遭受到如此悲慘的過往,小小的身軀偽裝起自己的脆弱,以堅強的一麵去麵對所有的一切,這般隱忍倔強,不服輸的心,讓他不禁動容起這個外表美豔,實則卻值得倍感憐愛的少女,道:“七娘,我知道你內心的脆弱,你不願讓別人知道的另一麵,或許也隻有我才會真的明白。因為我和你一樣,都有無法描述的過往,或許這也是上天的安排,讓我可以擁有你最後一刻的純真和善良。而我,也很樂意成為這樣的第一個人。”
阮七娘抬起頭看著他,宋玨說得沒有錯,她含情的眼神果然能打動每一個人的心,而宋玨也很有幸,成為被之打動的第一人。
就算已經過去了一天,阮七娘還是能夠清晰地記得,宋玨對於她的絲絲柔情,美好得讓她想著都臉紅不已。
也許,阮七娘的心裏該是有對宋玨的一份執念,否則又怎會最終淪陷於他的柔情之中?
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她都無法抑製地險了進去,這樣的感情是危險的,畢竟宋玨和蕭陌離一樣,每天要麵對無數的少女,也可以擁有無數少女的純真,她並非特殊,也不例外,她也就是一個平凡的女子,隻不過模樣好看了一些,其他的卻都相同。
阮七娘知道自己該放下,可是一連很多天都夢到宋玨,她明白,她忘不了他。
是不是應該去找他,哪怕聽到他的一句嘲笑,她也要告訴他,她的心意?
阮七娘痛苦地糾結著,卻是在那一刻接到了一個消息,她的任務來了。
既已是完美的女子,便該去完成屬於她的任務,刺殺。
以魅著稱的阮七娘,對於此次的任務,說不上興趣太大,也沒有任何激動的情緒,而是這一切來得太快了。
按理,獻身的美人若開始執行第一個任務,應是等到一周過後,可自己距離獻身僅隔了五天,就要接受所謂的任務,是否看起來並不尋常,難道蕭陌離在想什麼事情,還是有什麼特殊的安排?
安排任務,一直都是蕭陌離在做抉擇,這次也並不例外,他給阮七娘的任務是,林家三少,林墨平。
林墨平外表俊朗,人也極其聰慧,年幼時曾寫有一詞“錦川賦”而名動曼城,其後的歲月裏也是舞文弄墨,佳作不斷,隻是一年前不知為了何事,忽然心性大變,每日飲酒作樂,夜夜笙歌,甚至還多次出入青樓,曾經的曼城才子早已不複存在,如今的他僅是一個尋歡作樂的浪蕩公子。
定他為目標,是因為林家最看重的就是林家三少,若他掌握在了蘭軒閣的手裏,那麼林家定會出重金相贖,若不肯,他也就沒有利用的價值,等待他的唯有死。
阮七娘需要做的是,化身為青樓舞姬,伺機接近林墨平的身邊,隨後讓他陷入自己所給予的魅惑中,等待最終確認的結果,再抉擇最後的一步,生與死的抉擇。
若生,依舊是迷惑的狀態,回到林家斂取錢財,隨後林家會開始一點點的消耗殆盡,如同詛咒一般,不出半個月便會全部毀滅,而林家所有的資產,則最終落入蘭軒閣的庫存裏。
若死,也就是一具死屍,沒有任何利用的價值,沒有任何接下去的路,一切都沒有。
而阮七娘也很明白,若是自己完成不了第一個任務,自己的本領未能真的發揮通透,那麼迎接她的,也是極為可怕的懲罰,那是比死還要可怕的懲罰。
阮七娘很明白,因此,自己絕對不能失敗,她一定可以成功的,因為她的心裏充滿著希望,從未真的磨滅過的希望,一切就都可化解,都可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