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不來,七月的柳絮早已飛盡,餘下的隻是繁華的過了頭的濃墨重彩,壓抑著令人難以呼吸的沉悶。
莫南亦已經離開了漢宮別宮,去執行莫南詔交給自己的任務,而遠在唐京城中的寒冰,也終於在莫青珂的默許下留在了唐國謙王李謙的身邊,以一種很尷尬的身份。
烈兒還在世的消息讓莫青珂和莫南詔都有些多多少少的震驚,莫南詔立即聯想到了漢國武師軍團退出幽蘭穀的時候,那個時候就應該派人去穀底搜查一下有沒有他的屍體,她卻因為漢皇的安危而疏忽了這一點,竟然讓烈兒這樣福大命大的逃了出去。如今已經遠在天邊,再不可能有第二次這樣好的機會再殺他一次了。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童烈不過是童族中的一個長房少爺,並且是一個整日無所事事的小少爺而已,殺了他也無法動搖童族的根本,他的死活莫南詔並不是十分的在意,畢竟那一次的事情,她隻是為了測試一下莫青珂對自己的忠誠到底有多少。
“娘娘,積羽城的城主柳大人帶著他的女兒柳珩上了朝堂。”這樣的炎夏,重新修建的大陽殿中擺放了不少裝著冰塊的銅盆,以供納涼。流光穿著上好的絲綢外衫,腳步輕輕,衣袖摩擦間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漢國上好的官絲顏色亮麗,將流光的臉色襯得極好,竟然有了些莫名的嬌嫩出來。
“積羽城柳大人?”懶懶的躺在榻上的莫南詔隻穿著薄薄的薄紗裙,大概是夏天太過於燥熱,莫南詔整個人都變得懶洋洋的,不願意動,一連數日都是隻呆在大陽殿中,身邊四個宮人手中拿著搖扇,一下一下的扇著,莫南詔嬌小的身影就像是一隻可愛的貓,有著懶懶的身體,和靈動的眼睛。她眨了眨眼,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忽然冷笑一聲,挑眉問道,“這位柳大人該不會是想要把女兒送進宮來吧?
跟了莫南詔這麼久,流光早就學會了不再訝異莫南詔的聰慧,她輕輕地點了頭,應諾道:“娘娘猜得沒錯,柳大人向漢皇陛下進諫,說他的女兒柳珩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隻是心中對漢皇陛下仰慕已久,竟然無人能夠入眼,希望陛下不棄,將她留下放在身邊,聊解小女兒仰慕之情。”
“嗬嗬,”莫南詔的笑容裏麵帶著些難以言喻的陰冷,對於這樣一個敵我不分卻來勢洶洶的女孩,她本能的將柳珩劃在了敵人的行列裏,就像一隻被人驚到的小貓,隻要一點小小的刺激,便足夠讓她劍拔弩張。確實,這樣千鈞一發的時刻,莫南詔絕對不容許有半點的差錯,莫族已經沉澱了這麼多年,最後一刻的希望,絕對不能在自己手中斷送,所以莫南詔甜美卻嫵媚的笑了,“流光,派人去將孔山宮收拾一下,漢宮都是新建,許多地方還很雜亂,委屈我們柳珩姑娘暫時先住在那裏好了。”
孔山宮是什麼地方,那以前曾經是冷宮所處,一把大火之後,早就已經是一片廢墟,雖然已經重修了,卻是最靠近漢宮宮牆的一座宮殿,偏僻而荒涼,四周都有樹木叢林圍著,幾乎就是一片被孤立出去的荒宮,莫南詔將柳珩安排在那裏,絕對是不懷好意。
流光彎了彎膝蓋,恭恭敬敬的行了禮,應諾。流光在漢宮中的時間與莫南詔相仿,幾乎算是個新人,可是就像莫南詔莫名的得了漢皇的寵愛一樣,流管也莫名的被這位南妃娘娘看上了眼,用起來便是得心應手,放在身邊也是舒服自在,莫南詔想要表達的意思,不用說的太清楚,流光全都明白。這樣一個仔細妥帖的下人,是無法不讓人喜歡的。
柳珩的入宮,讓所有已經有些塵埃落定的關係又重新的敏感而且錯綜複雜起來,原本已經掌握了漢宮中所有勢力的莫南詔,不禁又有些緊張了起來。
莫南詔從來沒有過跟人勾心鬥角的經曆,尤其是在後宮中,因為一個男人而和其他的女人爭風吃醋,這樣的事情對於莫族的少主來說,簡直是一件完全無法想象的事情,有著那樣崇高地位的人,又怎麼會有機會感受到這樣的現實。尤其是,所麵對的對手,還是那樣一個有著傾國傾城的麵容和滿腹心機的美麗女子。
柳珩的入宮,也讓莫青珂有了些莫名其妙的尷尬。莫青珂已經正式的住進了漢宮中,就在大陽殿後殿中的一個小小的廂房,與流光一樣的待遇。平日在宮中,與柳珩總是會經常碰到,便是尷尬的客套和笑臉相迎。莫青珂無數次在想,當年見到的那個朝氣蓬勃的美麗少女,那個用手指著自己驕傲自信的要跟自己比試的小武師,那個穿著大紅色唐國服飾,挺胸抬頭站在人群中像一隻驕傲的小孔雀的女孩,那個女孩,為什麼短短的兩年不見,就變成了這幅模樣。
原本以為即使自己遭受了許多的磨難,改變了不少,可是其他的人還是朝著自己的生命軌跡不停地運行著,可是如今一看,卻才清晰地發現,原來在自己遭受苦難改變性格的同時,其他的人也都在遭受不同的事情,柳珩的變化甚至比自己的變化還要大,她瘦了那麼多,變得那麼安逸溫沉,話少了,人也就顯得謙遜了許多,她不再喜愛鮮豔的紅色,反而穿起那些淺淡的顏色,深閨淑女便是如此。可是每當看到她的時候,莫青珂還是會默默地心疼,當年那個嬌俏可愛的小丫頭,究竟被時光丟棄到哪裏去了?麵前這個女子雖然有傾國傾城的容貌和惹人憐惜的柔弱,卻再也不是當年那個會笑會跳的可愛丫頭了。
然而這些都不是該莫青珂擔心的。她真正擔心的是,從莫南詔的緊張中,她可以看得出來,距離那一天,已經越來越近了,那個記載在莫族史書中的日子,幾乎已經屈指可數,莫南詔將莫南亦派出去的事情她是知道的,而任務,嗬嗬,莫青珂想起莫南亦有些害羞的詢問自己的場景。那個少年就那樣蹲在自己麵前,有些擔憂又有些羞澀,輕聲的問:“珂少,如果讓你去請一位世外高人出山,你會用什麼辦法?”
世外高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莫青珂並不清楚,但是,她能夠知道的是,去請那位高人,早已是莫族中安排好了的事情,那位高人如果能夠順利出麵,那麼,她們距離那一天,就又快了一步。
說不出來自己是什麼心情,好久不見青麟了,不知道他還好麼,自從在漢陽城中一別,便竟是再無蹤跡,而牡丹殿,也似乎就在目光中消失了一般,無法探尋。牡丹殿的隱匿功夫竟然是那麼的好,即使是隱匿多年的莫族也被莫青珂探查了個七七八八,可是,一旦沒有了弟弟青麟,莫青珂竟然一點也無法獲取關於牡丹殿的半點消息,就像是這個武師組織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怪不得牡丹殿在紅葉大陸上根本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們的力量,竟然已經強大到了這樣的地步……想到這裏,莫青珂無端的,竟然生出幾分寒意。
故事細膩,如果說莫南詔最後行動的第一步讓莫青珂十分震驚的話,那麼,對於童族來說,這樣的重創足以用悲慟來形容,他們的悲傷,就像烈焰一樣,將幾千年來沉澱下來的殺意,全部都調動了起來——因為,童承死了。
童承是中毒死亡的,這樣的毒,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就在烈兒和童彙回到童族的第二天,一直神采奕奕的童族族長童承竟然就這樣一睡不醒,壓抑武力的毒藥在他的身體裏蔓延,將他的雙手雙腳的腕上都勒出了深深地紫紅色淤血,被人發現時,已經一命嗚呼。
這件事情,莫青珂是從桃花塢的桃花使者那裏聽說的,雖然事情蹊蹺,但是她還是毫不猶豫的便聯想到了莫南詔的身上。幾乎連想到不用想,以莫南詔的手段,殺死童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莫青珂沒有想到的是,她竟然這樣肆無忌憚的直接就上去殺了童族的族長。
烈兒站在童承的墓前,原本曆盡艱辛終於回到落霞山脈的落霞七十二峪,他以為到家了,終於安全了,他喝酒,與族中的族人們共飲聯歡,整整一個晚上,他興奮地睡不著覺,一直到快要黎明的時候,才終於閉上了眼睛,可是當他醒來的時候,才發現,天已經變了顏色,不再是美麗妖豔的紅,而是冰冷的蒼白。
原本一直站在他的身前,為他遮風擋雨,為他撐起一片希望的長兄,就這樣,毫無預兆的,悄無聲息的,便去了。烈兒心中無時無刻不在悔恨,為什麼自己不知道爭氣,為什麼自己不留在族中幫助輔佐二哥,為什麼自己那麼任性偏偏要跑出去說什麼曆練,曆練了什麼?他該死的曆練斷送了二哥年輕的生命!
烈兒抬起眼,那雙漆黑美麗的眸子終於不再澄澈,深深地黑暗中,濃鬱的仇恨閃爍其中,這時的烈兒,才像一個剛剛從深淵中回來的人,原本經過一死,已經心如死灰的他,終於又被注入了一道生存的希望,他要報仇,帶著全族的人們,他要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