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沉澱都是為了最後一秒種的厚積薄發,所有陽光下懶洋洋的慵懶鬆散都是為了在夜深人靜的夜晚猛地睜開雙眼,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將目標一擊斃命。莫南詔想,自己出來的已經夠久了,整整兩年的時間,讓她早已忘記了莫族中竹林的清新氣味,也忘卻了族中每年一到春季便一起去竹林中挖春筍來吃的美好日子,就連最親最親的弟弟南亦,也許久不見了。
這一切,都是為了最後那一刻的到來。為了這一天,莫族中千千萬萬的族人們,已經等待了太久太久了。在外辛辛苦苦構建起來的這一切,都需要經過莫南詔的手,一遍一遍仔仔細細的認真濾過一遍,為了那一刻,他們準備了太久,以至於即將到來的時候,他們的心中反而有些緊張。
莫南詔看了看手中的那一疊柔軟的絲帕,上麵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跡,青綠色的筆跡,細細長長,清秀至極。流光服侍在她的身邊,莫南詔的事情,已經越來越不會瞞著流光,不知是因為什麼,莫南詔對於流光總有一種莫名的信任感,而流光,也確實從來沒有辜負過莫南詔對於她的這份信任。她靜靜的將葡萄一顆一顆的剝出來,然後小心的放在一個晶瑩剔透的玉盤中,方便莫南詔品嚐。
“流光,去院子裏把那個叫南亦的侍衛叫進來。”夏天的天氣也許是有些突兀的燥熱,讓莫南詔的喉嚨有些沙啞,可是即使是這樣的沙啞,她的生意卻依然十分好聽。流光低聲應和了出門。莫南亦是幾天前才到達這邊的,雖說他的身份是個侍衛,可是流光很清楚,這個眉眼像極了莫南詔的少年,絕對與她有著十分親密的關係,比如,姐弟!所以,流光依然秉承了自己的一貫傳統,不多說,不多做。一個普通的宮人,不需要知道那麼多的事情,即使知道了,也應該懂得管住自己的嘴。
一身侍衛服的莫南亦很快便進了殿內,莫南詔就在床榻上靠著,輕輕揮了揮手,流光便從門外將門合攏,將這兩人一起關在屋裏。莫南亦有些緊張的上前,輕聲喚道:“屬下參見南妃娘娘。”
莫南詔右手平舉,示意莫南亦起來,然後將他叫到自己身邊。說是姐弟,兩人其實是一對孿生姐弟,若不是莫南亦平日裏性格柔弱了些,而莫南詔又十分的強硬,怎麼也不會輪到由莫南詔這個女孩子來做莫族的少主之位。可是這樣的變故,卻從來沒有影響兩人的姐弟之情,母親死得早,莫南詔對於莫南亦來說,既是姐姐,也是母親。這樣的依戀之情,不是旁人能夠理解。
“南亦,這裏沒有外人,你不用太拘束了,來,坐。”莫南詔放下手中的一疊絲帕,引著莫南亦坐在自己身邊,然後才拿起一塊絲帕交到莫南亦手中,輕聲道:“南亦,你看看這個,姐姐將你從族中帶出來,便是想要讓你去闖一闖,你整日隻呆在族中,外麵的事情,你什麼都不知道,當日在夏歌城中被人抓到,雖然最後放了出來,但是姐姐知道,你心中是有陰影的。長老們也說,你最近變得更不愛說話了,是不是?”
“姐姐……”原本在夏歌城中自信滿滿的那個假扮桃花塢珂少的翩翩少年,現在卻有些委屈的低著頭,輕聲的呢喃著,像一隻受了委屈的小白狗。
莫南詔心中有些疼,這個弟弟,自小便跟著自己,他的性格實在溫弱,若不是自己千方百計的護著他,族中的那些族人們早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將他欺負了去,這樣的性格,實在不適合來做莫族的少主,尤其是,當莫族還處在這樣一個關頭,如此嚴峻的任務,以莫南亦的個性,是做不來的。莫南詔隻能將弟弟拉到自己的懷中,溫柔的安撫著摸著他的頭,表情慈愛。
“南亦,這個任務,姐姐想要讓你去做,不要害怕,誰還沒有失誤過的時候啊?隻是一次小小的失敗,根本不算什麼的,對不對?我們南亦的天分這麼高,怎麼會因為一次小小的失誤就這樣一蹶不振呢?將來我們莫族還要交到南亦的手上的呀,你是莫族未來的主人,可不要這樣膽小哦。”莫南詔從來沒有對誰說話這樣的慈祥溫柔過,即使是對著漢皇,她也隻是嬌俏可人的溫柔,而沒有這麼多的母性流露。
莫南亦微微的點了頭,他已經來了幾天,自然也已經看到了每天躺在草地上的莫青珂。對於自己曾經栽在這個人手中的事情,莫南亦心中始終留著陰影,初次見到莫青珂的時候差點就一下子將袖中法器拔了出來,隻是一絲理智讓他沒有太過失態,但是莫南亦的心中始終留有一絲疑問,這個人,桃花塢的珂少,究竟為什麼竟然跟姐姐走到一起了?看他對姐姐的態度,似友非敵,還隱隱有這些尊敬服從,很難想象當年那個風流瀟灑的珂少,那個曾經風度翩翩戰勝了自己卻還放了自己的珂少,竟然現在已經被姐姐收於麾下。
“姐姐,南亦覺得,這個任務一個人完成起來有些困難,南亦請求姐姐,能否讓桃花塢的珂少與南亦一起完成?”說不出原因的,莫南亦很希望能夠與莫青珂有更多的交往,也許那個曾經好心放了自己的少年並不像他表麵上看上去的那麼簡單溫潤,莫南亦心中有太多太多的想法,他想要一個一個慢慢的證實。
莫南詔當然是愣了,莫南亦心中對莫青珂有陰影是她很清楚的,她也知道這件事情對於莫南亦的打擊不小,也許很久很久都無法消除,可是她卻沒有想到,莫南亦會這麼勇敢的自己提出要與莫青珂一起執行任務。說真的,如果真的讓莫青珂和莫南亦單獨在一起,她還是會有些擔心的,別人不知道,莫南詔可是清楚得很,莫青珂的真身,是一個女子,她女扮男裝的事情雖然莫南詔沒有拆穿,可是,卻是心如明鏡的。
如果莫青珂起了壞心思,自己那麼單純的弟弟南亦,或許真的會栽在她的手裏,如果到了那時,莫青珂用莫南亦來威脅自己,莫南詔真的無法保證一邊是自己的家族五千年來積累等待的一個機會,一邊是自己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疼愛無比的弟弟,自己無論怎麼選擇,都會痛苦到不能自己吧。所以,絕對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莫南詔微微的斂了下眉毛,不動聲色的將莫南亦從自己懷中拉出來,讓他跟自己對視。這樣平等的方式讓莫南亦和莫南詔距離很近,感覺上很平等。他們兩個真的長得很像,一母同胞讓他們的眉眼中都有著同樣的秀美,這種秀美是很中性的,雖然它將莫南詔襯托的十分嬌媚,可是放在莫南亦的臉上,卻也同樣英俊非凡。這是莫族這一代長房血脈中惟一的一個男孩,是莫族未來延續的唯一希望,莫南詔不得不承認,就算自己能夠幫助莫南亦做很多很多的事情,甚至為他保駕護航穩固莫族在紅葉大陸上的地位,奠定他莫族少主的尊貴威嚴,可是,在特定的時候,男人就是該負起男人的責任,自己就是想幫,也幫不了。南亦必須從現在開始學會長大,不然日後的紛爭,莫南詔不可能永遠都陪在他的身邊幫他做所有的事情。
她微微的笑了出來,雙手扶著自己唯一弟弟的肩膀,小聲卻堅定的告訴他:“南亦,你聽姐姐的,這件事情,你必須一個人完成,至於你想要跟桃花塢的珂少一起交流的事情,姐姐會安排,反正這幾日在別宮也沒有別的事情,你要是願意,隨時都可以去找他啊。”
“啊?我可以去找他麼?”莫南亦的表情是莫名的驚喜,連他自己都想不通為什麼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自己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這樣的驚喜。莫南亦眨眨眼,眼前浮現的便是少年手中拿著乳白色法杖從一大團濃鬱的法氣團中走出來的,他的腳步有些浮虛飄軟,腳跟也站不穩,可是偏偏,他衝著自己笑著拱手的時候,依然是風度依舊。他的白衣飄飛,在夏歌城連綿不絕的秋雨中,溫暖異常。
所以就在當天下午,莫青珂的雙手正扣在沈七手腕上,將她製住的時候,一旁穿著侍衛服飾的莫南亦悄悄的走了過來,帶著一點點的小心翼翼,瑟縮著站在遠處看著莫青珂利落的動作和最後綻放開來的那一抹爽朗笑容,心裏就像是有一顆早已經埋下的小小種子,忽然“啪”的一聲破土而出,露出了青綠色的小小嫩芽。
“珂少!我們再來比試一場吧?”
少年的聲音也許是跟姐姐一樣,遺傳了父母的優秀基因,雖然音色不同,卻是一樣的好聽,莫青珂聞聲回轉過頭,疑惑的眼睛裏麵看見了當年夏歌城中坐在夏香館四樓雅間裏麵端著茶盞默默看雨的翩翩少年,他安靜淡薄的氣質,就像是一盤淡薄的棋,一下子撞進她的心裏。
啞然無語,莫青珂沒有想到這個莫族小少爺竟然會親自找上門來,當下隻好苦笑一聲,放開手中已經被擒住的沈七,默默點點頭,朝著莫南亦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