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說好要進宮拜見商皇,便是事不宜遲。莫青珂換了一身墨色的長衫,銀色的桃花刺繡星星點點綴在袖口和領口,溫潤而低調,一如桃花塢珂少一直以來對外的形象。
好久沒有扮男裝,莫青珂連走路也不知不覺的帶上了幾分小女兒的扭捏狀,孟猴兒翹著二郎腿坐在一邊,不停地搖著頭:“嘖嘖嘖,少主,你這是遭遇了什麼,竟然像是變了個人一樣。若說以前,雖然你麵相秀氣了些,但是作態卻十分大氣,可是你現在,活生生就是一個女扮男裝啊,妖氣十足!”
莫青珂默然。妖氣十足……還好孟猴兒不知道她是個女子,不然定會說她是原形畢露了,這家夥說話一向口無遮攔,若不是與她親近的人,還真接受不了她的說話方式。
不過,莫青珂抬眼又看向麵前銅鏡裏的那個翩翩少年,難道,隻是恢複女裝一個多月,自己竟然將原先的姿態都忘記了麼?莫青珂低下頭重重的咳了幾聲,刻意將腳步放大,回想自己原先的行為,不知不覺竟有幾分好笑。
“對了,聽聞商國的劉綾公主對珂少十分仰慕,你進了宮說不定會遇到她,到時候可別太嚴肅傷了人家公主殿下的心啊。”
莫青珂不管孟猴兒的嘲諷,眼神示意孟猴兒給她挑選的兩個高大隨從,轉身便走出了永武道館的大門。
商國寒冷,莫青珂冷不丁打了個寒戰,當下裹緊了身上厚重的大衣,轉身上了身旁一輛孟猴兒早就安排好了的轎子。
堂堂桃花塢的少主珂少出門,怎麼可以沒有個轎子?孟猴兒在外向來是架子十足,這次給莫青珂準備的大轎子自然也是莊嚴大氣,四個健壯的轎夫抬起,腳步四平八穩,一路向著商宮的方向,速度竟是十分驚人。
小小的商國在紅葉大陸上占地極少,還不到十分之一的地域麵積,卻掌控了大陸上幾乎三分之一的財富,這樣的一個國家,作為它的宮廷,自然是恨不得全部用純金雕砌而成。
莫青珂下了轎子,正對著的便是商宮的正南門,商宮不大,隻一眼看去,便知道是工匠花了心思和時間才鑄成,即使是正南門,也沒有一絲巍峨的味道,一扇不算很高也不算很大的雕花木門淺淺的迎在那裏,竟然給人們帶來了幾分親昵的感覺。
莫青珂上前,將手中孟猴兒準備好的通牒交給門口的侍衛道:“這位大哥,我應約前來麵見商皇陛下,請您帶我進去。”
商國的通牒精巧細致,侍衛麵無表情的接過,仔細的檢查了許久,才公事公辦的衝著莫青珂點了頭示意,隨後讓人打開了正南門。
這一位商皇是少見的癡情皇帝,後宮中竟然宮女極少,四處行走著的都是高大英挺的侍衛,莫青珂沒有做聲,心下卻不禁暗自稱奇。向來後宮都是女人的天下,怎麼到了這商宮中,後宮也是男人居多?
麵前的侍衛引著莫青珂一路前行,商宮實在不大,才短短的幾步,就已經到了禦花園。莫青珂遠遠地聽到了女孩子銀鈴兒般的笑聲,這才有了些身處後宮的感觸。這商國的後宮,著實讓人無法接受。
“參見公主殿下。”侍衛向前走了幾步便忽然雙手附在胸前,低頭向著花叢中的笑聲處行禮。
侍衛並沒有提前招呼,莫青珂隻是順著他低頭的方向看過去,便正好對上一雙水潤漂亮的眼睛。
莫青珂心中有些惱怒,麵上卻不動聲色淺笑著點點頭:“劉綾公主,在下桃花塢少主珂,前來拜訪商皇,原先不知,莽撞了公主,請公主恕罪。”
“哦?你就是那個桃花塢的珂少?”劉綾聞言眸中竟是一喜,腳步前行幾步,看架勢似乎是想詳談。
莫青珂隻好禮貌的點頭,回眸時卻看到侍衛有些怨毒的眼神,想必,之前他故意沒有提醒莫青珂,也是想讓她在劉綾公主麵前出醜吧。這個劉綾公主,魅力倒是很驚人。
就在莫青珂思考如何快點見到商皇的時候,花叢樹影間忽然緩步又邁出一個人。莫青珂抬眼望去,那人一身紅衣,發髻高梳,腦後垂著的發絲飛卷,眉眼低垂,乍一眼看去,竟然比劉綾公主還要美上幾分。莫青珂正在疑惑這又是哪位不知名的公主時,那個人抬起頭,一雙漂亮的丹鳳眼眼角飛揚,竟然莫名其妙的帶了些酸味:“喲,是桃花塢的珂少啊,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在下可算是見到珂少的風采了。”
劉綾顯然也被身後人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好在她及時反應了過來,於是不失禮儀的笑著介紹道:“珂少,這位是唐京城童家的小少爺童烈,童家是唐京城有名的武師世家,珂少想必也聽說過吧?”
莫青珂聞言又抬眼看了少年一眼,不忿的情緒毫不掩飾的擺在少年的臉上,讓她有些驚訝,又有些想笑。唐京童家,劉綾公主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可是莫青珂卻很清楚。唐京童家的背後,便是隱匿多年的童族,這位童烈小少爺莫青珂也是早有耳聞,童族長房小少爺,下任族長的有力人選,這樣的身份被劉綾公主輕描淡寫的介紹,這位小少爺顯然是不樂意了。
莫青珂淺笑伴著拱手:“原來是童家的嫡係小少爺,在下久仰大名了。”
劉綾顯然把莫青珂這句話當成了一句敷衍,沒有聽出莫青珂咬了重音的“嫡係”兩個字,但是烈兒卻聽得清楚,不禁心中一跳。
“珂少果然見多識廣,在下這樣小小的武師家族,也能勞煩珂少如此記掛在心,真是榮幸之極。”烈兒回頭示意一下,身後跟他形影不離的童彙立即走上前來,對著劉綾公主道:“公主殿下,比武場那邊已經準備好了,公主不是說了想看看比試?”
童彙動作極快,幾步走過來,竟然擋在劉綾和莫青珂中間,伸手引路的姿勢隱隱的將兩人隔開,竟然完全不把莫青珂放在眼裏。
劉綾顯然是對莫青珂傾心已久,怎麼肯這樣善罷甘休,一時間興起道:“珂少不如跟我們一起去看看比試?父皇現在還在議事,珂少過去了也是要等的。”
還好孟猴兒之前已經提醒過,不然莫青珂還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就這樣糊裏糊塗的先被侍衛陷害,又被這位童烈少爺敵視。不過,既然劉綾公主有意,那麼與商國的交好從劉綾公主這裏下手也不失為一條捷徑。莫青珂淺笑一下,輕輕的點了頭,軟綿綿的幾步走,便繞過了童彙,來到劉綾的身邊。
看到莫青珂的動作,烈兒冷哼一聲甩袖便走,心中十分的鬱悶。原本想要通過劉綾公主與商宮建立良好關係,卻在這個關頭殺出來一個莫青珂,而這劉綾公主也是明擺著對莫青珂有意,真是讓他無限鬱悶。想他童烈風流倜儻,喜愛他的女孩子從來不在少數,這時候主動上去討好,竟然還被人打斷,真是倒黴極了。
莫青珂見狀暗笑,這個童少爺倒是可愛得緊,脾氣秉性都不知道隱藏,這位童族的長房小少爺自幼天賦極高,又是向來被家族眾人捧在手心裏長大,竟然會讓人寵成這個模樣,單純的連什麼是人情世故都不知道。
不過,莫青珂這可是冤枉烈兒了。烈兒自幼在唐京長大,見過的世故可不比莫青珂少,隻是烈兒不願意隱藏,另一方麵也是莫青珂的名頭太盛,實在是讓他起了興趣,哪怕是冒著讓劉綾公主看扁的可能,他也情不自禁的想向桃花塢的少主擺出一個挑釁的姿態。
兩人心中暗含心思,一並朝著商宮禦花園中的一塊空地走去。莫青珂沒有意識到,童烈也沒有意識到,這樣的一次見麵,徹底改變了他們兩人今後的命運。
空地上已經有兩個身著藍色侍衛裝的帶刀侍衛乒乒乓乓的打了起來,看樣子劉綾公主平日裏很喜歡看比試,這一片空地四周用幾根簡單的紅綢圍了起來,儼然是一個小型的比試場。
烈兒一馬當先的坐在了場地不遠處的一個高台上麵,劉綾公主的眼神掃過他,皺了下眉頭,指著烈兒對麵的高台對身邊的莫青珂道:“珂少,咱們去那邊坐吧。”
莫青珂點頭跟著劉綾上去,坐定之後抬起頭,卻正好對上烈兒那雙漆黑透亮的眼睛。眼角本就上挑,再加上烈兒刻意的一挑眉,那雙飛揚的丹鳳眼幾乎要飛到天上去了,偏偏眼中還透露著一種執著的目光,看的莫青珂心中忽然有了一絲悸動。
這個童少爺,到底想做什麼。莫青珂看到烈兒的眼神之後,立即就意識到這個童烈絕對不是他表麵上表現出來的這麼簡單。他的眼睛極黑,就像是深夜的天空,看似清澈澄淨,卻處處都隱著讓人看不真切的情緒。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有這樣的一雙眼睛,一定有一顆更加複雜的心髒,莫青珂忽然有些莫名的懊悔,自己也許不該攙和進來,讓自己與這個童烈少爺有了交集。
劉綾看著兩人的眼神交彙,心中竟然有些驚慌。這個童烈少爺進宮已經是第三天了,童烈少爺人長的俊秀,講話也是風趣幽默,雖然隻是短短的相識幾日,兩人卻已經成為很好的朋友。可現在童烈少爺和劉綾心中一直仰慕的桃花塢珂少之間有了嫌隙,這樣的情況下,她劉綾又當如何自處呢?
場地中間的侍衛還在激烈的比試中,忽然烈兒一拍椅子站了起來,直接從高台上飛身而下落在場地中央,單手熟練地把背上火紅色的烈火弓取了下來,直指莫青珂的方向:“桃花塢珂少,不知可敢與在下一爭高下?”
莫青珂一怔,看著烈兒一身紅色的衣袍,妖豔奪目,眨了兩下眼睛,忽然淡淡的笑了:“我,為何要與你一爭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