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國的天氣日漸轉冷,白婷成功的將漢國的太子殿下楊碩送回了漢宮,莫青珂也就再楊碩到家的同一天離開了漸染寒霜的積羽城。
紅葉大陸上認識桃花塢珂少的五國權貴不在少數,既然是自己出來,莫青珂自然不願意讓別人認出來,於是莫青珂第一次在除了桃花塢之外的地方穿上了剪裁漂亮的女裝。
沒有人跟隨,白婷吩咐銀墜兒定了一輛馬車,卻在莫青珂看到的時候被直接否決。莫青珂放下一直綰著高高的發髻的男士盤發,白色的細絲帶輕鬆地束起三千青絲,綁成一個淑女的蝴蝶結形狀,跟著發絲直直的墜在腦後。
她牽出一匹漂亮的黑馬,那是她剛剛在積羽城的街市上挑的,莫青珂一直很想嚐試一下騎馬周遊的感覺,這次終於有了機會實現。
於是在她的堅持己見下,莫青珂終於騎著那匹高頭大馬,在一個豔陽高照的晌午離開了光明正大的離開了積羽城。
女裝騎馬其實完全沒有男裝舒服,女孩子嘛,總是應該柔柔弱弱的坐在馬車裏收人保護著的。行出積羽城南郊之後,莫青珂便放棄了在城中那種慢吞吞的速度,放開韁繩策馬狂奔起來。
這種感覺是前所未有的爽快,速度過快,就像是在享受飛翔的感覺。很顯然莫青珂很享受這種感覺。她微微的眯起被風吹到的眼睛,漢國的風沙很大,打在臉上會有強烈的刮傷感,莫青珂在舒適的速度中開動她的腦袋開始思考要不要用法氣給自己麵前加上一個法氣罩。然而最終她還是放棄了。
莫青珂鬆開握著韁繩的右手撫上自己的臉蛋,莫青珂的皮膚被保護的還算不錯,但是絕對不屬於非常細滑的那種,畢竟常年作為一個男人形象出現在大家麵前,她不需要那麼漂亮的細嫩外表。
所以當她換上女裝之後,看起來反而有幾分英姿颯爽不拘小節的女將形象,說的直觀一點,就是一個非常粗糙的女孩兒。
當然,對這個效果莫青珂並不是很在意,她一向都不在乎自己的外表,但是這並不代表著別人不會有一些這樣那樣的看法。
接近黃昏的時候,莫青珂已經到達了積羽城南端的一個小城,萬象城。莫青珂騎馬踏進城門的時候,萬象城的主街上有三三兩兩的人們緩慢的向著家中行走,不疾不徐。
莫青珂勒住了馬韁,清脆的馬蹄聲“噠噠”的在萬象城平整的大道上響起,像是湖麵上激起漣漪的小石子,引起了所有人似有似無的注意。
萬象城雖小,卻與積羽城臨近,像莫青珂這種從積羽城去別處的旅人都會經常路過這裏,百姓自然也就見怪不怪。見到這個騎著高頭大馬風塵仆仆的女子,大家的目光略微停頓,便立即收回,各忙各的去了。
莫青珂緩緩前行,在一家客棧的門前停了下來。這家客棧的名字叫做“鄭家客棧”,淺顯易懂的字麵意思。莫青珂翻身下馬,一個夥計從門口看見了她,趕忙奔出來招呼。
莫青珂將韁繩交到夥計手裏,囑咐他喂好馬,這裏的夥計自然不比積羽城這些大城裏麵的夥計養尊處優,一個個都極有眼力見,莫青珂的這匹黑馬十分有脾氣,卻沒想到這個夥計隨手在馬脖子上拍了兩下,它立即就安分下來。
大概這種中轉的小城見到這種旅人見多了吧,各種各樣的馬也都伺候過,相當有經驗。莫青珂抿唇微笑,進門要了房間和飯菜,客棧不大,卻收拾的很幹淨,莫青珂跟在一個女孩子的身後上了樓,聽著樓下掌櫃和她的對話,大概可以猜到這個女孩子是掌櫃的女兒,這樣的小客棧通常都是自家人在經營,萬象城裏大部分的客棧都是這樣子。
等飯菜上好之後,莫青珂鎖起房門,這是臨行前白婷千叮萬囑的,雖然莫青珂覺得沒有什麼太大的用處。
目光轉向桌上擺放著的飯菜,一葷一素兩盤菜,一碗飯,一碗湯,簡單的讓人歡喜。女孩子上來送菜的時候說這些都是她母親做的,絕對讓人入口難忘。莫青珂拿起筷子嚐了一口,與大酒樓中的山珍海味完全不同,滿口都是家常的味道。
忽然間莫青珂很想哭,十多年來,一直由莫童童帶大的她已經好久沒有感受過這種家的感覺,雖然莫童童對她很好,但是莫童童始終不能給她帶來一種家的感覺,這不隻是因為莫童童不會做飯的緣故,而是因為,父母的感覺並不是別人能夠輕易替代,而莫童童又是那樣的小孩兒脾性。
莫青珂不禁想起了自己那個離家出走的父親,莫雪鷹。對他的記憶已經變得越來越模糊,以至於現在想起他的時候,腦海中隻剩下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看不清楚五官,可是偏偏卻清晰地記得他彎下身子向著自己的方向伸開雙手溫柔的呼喚“小珂”,父親的聲音渾厚有磁性,並且還有著一些年輕的痕跡,那時候的父親還是個剛剛擁有自己第一個孩子的年輕男人。
十多年沒有見麵,不知道他還好嗎?當初為了尋找他而離開了具林村,卻不知不覺的在各種各樣繁雜的事情中忘記了自己的初衷,漸漸的時間如同白駒過隙一樣一閃而過,再想起來的時候,心中便被一種奇特的猜想籠罩,讓莫青珂不敢輕舉妄動。
這也是莫青珂從來沒有利用桃花塢的關係網來尋找父親的原因吧。因為害怕會找不到,或者比找不到更糟糕。莫青珂從來不敢想象自己一直以來的精神支柱若是忽然倒塌,自己會變成多麼軟弱而瘋狂的樣子。
一把撩開柔美的裙擺,莫青珂一點兒也不柔美的大步跨到床邊,小床簡單幹淨,莫青珂卻全無睡意。盤腿坐了,雙手熟練地結出一個印結,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唐京才女馮孝之曾在《遨遊五國》中提出一個問題,究竟是繁華的大城更好,還是偏僻的小城更適宜人們生存?馮孝之給出的答案是,如果要享受飛揚的少年時光,那麼最適合的便是遍地流金的大城,而如果要論養生之道,那麼小城中生活安穩、靜夜安逸則是最適合養生的地方。
萬象城就是這樣一個擁有安靜夜晚的小城。一夜過去,當莫青珂清晨隨著窗外第一縷陽光睜開眼睛的時候,周圍萬籟俱靜,肉眼可見的一道道交疊重合的法氣波紋在清晨的空氣中回蕩,印證著住在小城中的為數不多屈指可數的幾位法師。
莫青珂能夠看見他們的法陣,隻因為她的法力比他們高強,若是遇到比她強的法師,她便隻能感受到空氣中有強烈的吸扯力,卻看不到法陣,就像許多年前樂溪鎮中的常木法師一樣。
輕抖衣袖,稍微撫弄了一下頭發,莫青珂不禁頭疼起來,女孩子的頭發她實在是不太會弄,對著鏡子簡單的整理了一下,調節了一下頭上緞帶的繩結,莫青珂走下樓梯,這麼早的時辰,之前給莫青珂帶路的女孩子已經早起,坐在掌櫃的位置上,與站在一邊的夥計小聲的聊著天。
見到莫青珂下來,女孩子有些驚訝的眯起眼睛招手笑道:“姑娘怎麼醒的這麼早,要吃點什麼嗎,早點免費哦。”
莫青珂對她很有好感,輕輕點了頭:“隨便弄點飯吧,我吃了好上路。”
“這麼早就上路啊,姑娘是有什麼急事兒吧,我先去牽馬好了。”夥計聽說莫青珂要走,活潑的笑了一下,一口亮白的牙齒襯出他的陽光,自覺地轉身向後院走去。
女孩子快步走向廚房,不一會兒端出一個托盤,上麵是一小碗米粥,幾個雜糧窩頭和一碟小鹹菜。女孩子熱情的招待道:“我爹娘都還沒起來,這個小米粥是我自己熬的,姑娘你嚐嚐,要是不好吃的話,我去叫我娘起來。”
“不用了。”莫青珂淡淡一笑,扮男裝的時候,她這樣的笑十分自然,但是換回了女裝之後,這樣淡然的笑容總讓她顯得有幾分冷淡。
不過女孩子顯然是個很自來熟的人,莫青珂捏起一個窩頭,女孩子便趴在一邊看她,亮晶晶的大眼睛就像一隻可愛的小鬆鼠。
“姑娘,你是哪裏人呢?”
“恩?”莫青珂有些聽到女孩子突如其來的問題,有些愣神,嘴裏還含著剛剛咬下去的窩頭,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姑娘是我們漢國人麼?”女孩子繼續好奇的問道。
莫青珂終於成功的把嘴裏的窩頭咽了下去,剛剛張開嘴,忽然又愣了一下,有些木訥的回答道:“不,我是商國人。”
“咦,”女孩子皺皺眉,有些失禮,卻不讓人覺得過分,“姑娘這是要回商國去麼?”
一邊吃飯一邊說話是一件很不雅的事情,然而長時間存在於骨子裏的翩翩風度使然,莫青珂又不得不回答女孩子的問題,隻好心中輕歎一聲放下了手裏的窩頭。
“在下……呃,我出生在商國,幼年時被一位長輩收養,帶到漢國撫養,如今我正是想回到商國去,看看曾經住過的地方,算是懷舊。”莫青珂說習慣了“在下”,忽然反應過來,差點咬斷了舌頭。
“原來是這樣……”女孩子若有所思的看著莫青珂,“我們客棧裏住過很多的旅人,可是他們都是為了經商來的,還有就是因為去年積羽城柳城主的女兒十二歲生辰前來慶祝的,但是很少有女孩子一個人行走,所以我特別好奇。”
“因為隻有我一個人,所以我就一個人走了。”莫青珂說了一段繞口令,禮貌的笑了一下,又拿起了窩頭。意思是我要吃飯了,咱倆的談話到此結束吧。
女孩子注意到莫青珂的動作,有些懊惱的笑了一下,抱歉道:“真不好意思,你快吃東西吧,我隻是對外麵很好奇,所以很喜歡跟各地來的客人交談。我從來都沒有出過萬象城呢。”
莫青珂抬眼輕輕的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麼,隨即咬了一大口窩頭,又塞進去一大口鹹菜。這樣家常的粗茶淡飯,卻讓莫青珂十分有食欲。
女孩子識相的退回到櫃台的後麵,拿出一本賬目和一把算盤,劈劈啪啪的撥弄起來。一時間,一樓大堂裏隻剩下莫青珂吃東西的咀嚼聲和算珠清脆的碰撞聲。門外的街道靜謐,竟然讓人有種莫名其妙的舒適感。
莫青珂匆匆吃了飯,走到櫃台放下一錠銀子,女孩子剛要開口,莫青珂搖搖頭道:“你們客棧讓我覺得很舒服,飯菜也很好吃,我很喜歡,如果有機會我還要來的,這錠銀子就當是為下次預付的好了。”
於是女孩子甜甜的笑了:“姑娘給的太多了,不過姑娘說對了一點,我們客棧雖然小了一點,但是我娘的手藝確實是萬象城裏最好的。”
莫青珂看著女孩子驕傲的神色,內心忽然生出一絲酸楚。如果母親沒有走的話,自己也會擁有這樣的一個溫馨幸福的家庭吧,自己也可以驕傲的對這別人提起,娘親的手藝是最好的。
夥計牽馬繞到門前,莫青珂抬眼輕輕一笑,壓下心中的想法,走出這家客棧,夥計機靈的幫著莫青珂收拾馬背上的包袱,指著一個地方道:“從萬象城到下一個小鎮還有大半天的距離,我在姑娘包袱裏放了些燒餅和水,那是街頭老王剛剛打出來的,可酥著呢,姑娘餓了就吃點。”
莫青珂匆匆點頭致謝,飛身上馬動作流暢,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鄭家客棧”的大門,沒人看到她狼狽的流下了兩行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