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7章 親力親為

蘇玉樓看著她臉上柔和的笑,拿過茶盞,“離開京都後,我本是打算去西禹一趟,這個時節,西禹的天煞花開了,剛好經過鄴城,發現這裏正鬧瘟疫,便耽擱了幾日。”

文璽看著他,眼神既不熱烈,卻也不冷淡,“所以,你今夜是來跟我辭行的?”

蘇玉樓手指摸著杯沿,心情微妙,“算是吧。”

文璽抬眸看他,一片陰影下,蘇玉樓心事重重,他似乎偏愛這樣的動作,端著茶盞一摸便是許久。

“蘇聖……”

她喚了他一聲,卻沒有繼續說下去,蘇玉樓沒有看她,但卻從她低緩的嗓音中猜到了什麼。

她說:“你……你還會回來嗎?”

“我……”蘇玉樓望著她,雪白的衣袖鋪陳在黑色漆繪的案幾上,有種低調的奪目感。“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走的路。好比這……千裏沙場、戰馬奔騰之地便是你心中抱負所在,而我,也有我的宿命。”

月色在層雲遮掩之下帶著恍惚的沉浮感,即便被融融燭火照著,文璽依舊感受不到什麼溫度。

蘇玉樓扣著盞茶的手一緊,忽而問道:“那夜……那個女子是不是你?”

夏夜的月亮離地麵很近,如玉盤一般鑲嵌在層層疊疊的雲堆,夜風瑟瑟,銀白的光輝下,文璽的睫毛輕顫了一下,“不是我。”

蘇玉樓凝視著她的側臉,她五官融在燭光裏,幾許滄桑,幾許淡泊。

她說的不是我,而不是哪一夜?

屋內兩人都不再說話,嗚咽的風從窗台吹進來,燈火飄飄忽忽地搖晃著,如同兩人的思緒。

蘇玉樓從房內出來時,已是月上中天時分。

寂靜的寒夜,隻有巡邏士兵的腳步聲和馬廄裏傳來的馬嘶聲飄搖著在風裏回蕩,卷過他的耳邊,徒留下一陣空虛的惘然。

文璽盯著燭光發呆。

蘇玉樓想去西禹摘天煞花,何須等到現在,不就是為了等一個答案嗎?那些差點就要得到的東西,已經近在眼前,她卻要退縮嗎?

文璽追出去時,蘇玉樓已經不見了蹤影。

燈火輝煌的閣樓,在她眸裏黯然失色,喧鬧無常的大街,也在她腦海裏寂靜下來,入目皆是一片森冷的夜色,厚重無邊。

三月後

蘇玉樓著一身極素的月白輕紗從屋內踏了出來,他挽起廣袖準備挑揀混雜在草藥裏的野草。

這時,青羽推開了庭院的門,進來,躬身說道:“蘇聖,方丈有請。”

蘇玉樓自從離開鄴城,去西禹摘了天煞花後,想了一下也沒別的去處,便又悄悄回了鄴城,並在鄴城的一家寺廟住了下來。

他覺得禪院能讓人冷靜下來,順便思考人生。

蘇玉樓跟著青羽繞過長廊,走到西廂房,抬眼便看見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人。

“蘇聖,今日院門開放之時,有小僧發現這個男子倒在台階上,出家人以慈悲為懷,小僧們便將這位施主抬到了房間,老衲看了一下,這男子雖然傷勢極重,但仍有一口氣在,至於是救還是棄,老衲做不了主,還請蘇聖定奪。”

說完老和尚滾動手上的念珠,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蘇玉樓點頭,上前觀看,榻上的男人白皙的臉孔,被樹枝劃傷了,泥土和鮮血塗了半張臉,背上中了一隻短箭,唇色烏青,昏迷不醒,儼然一副中毒的跡象。

他探了探男子的頸動脈,又給他把脈,翻了他的眼皮,查看完畢後,他命青羽打來了清水。

青羽拿起帕子沾水擰幹,正要給榻上的男人擦臉,蘇玉樓卻接過帕子道:“你們都出去吧,這裏我來處理。”

青羽一怔,隨即去看蘇玉樓的神色,發現他看著病人的目光一直沒有挪開過,難道是師父認識的人?

可蘇聖剛才的眼神好奇怪,似乎有種認命和釋然的感覺,是他的錯覺嗎?難不成蘇聖欠了他什麼?兩人看起來,很有恩怨的樣子。

方丈帶著小僧離開後,青羽也快速退了出去。

蘇玉樓擰幹帕子,輕柔地擦拭著眼前這張被塵土染得不成樣子的臉,直到她清逸俊秀的容貌一點兒一點兒地露了出來。

蘇玉樓握著她微涼的右手,又搭著她腕上的脈思忖良久後說道:“不過幾月未見,怎麼弄得如此狼狽?”

青羽並沒有離去,他就站在門外,聽到蘇玉樓帶著歎息的聲音,不禁出聲問道:“蘇聖,要屬下進來幫忙嗎?”

蘇玉樓凝神片刻,出聲道:“拿我的藥箱過來。”

青羽躬身,“是。”

文璽中的是七日花的毒,需要針灸沐浴排毒,眼下寺院裏都是男人……沐浴的話……蘇玉樓看著文璽被樹枝掛爛的外衣,不由皺眉,難道要他親自為她寬衣?

青羽提來藥箱時,蘇玉樓又吩咐道:“讓小僧們準備一桶熱水,她需要立刻藥浴。”

“是。”青羽轉身離去,剛走到門邊,蘇玉樓又叫住他道:“慢著,告訴方丈,今日收留病人的消息掩蓋下來,她的行蹤不宜讓外人知曉。”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再給她拿一套……嗯……我的幹淨衣服過來。”

青羽一驚,露出詫異,說:“這……蘇聖乃千金之軀,是要親自伺候這個男人嗎?”

蘇玉樓垂著眸,淡然回道:“我和她相識已久,無妨。”

青羽還是有些猶豫,“可是……?”

蘇玉樓揮了揮手,示意他出去,“以前,大燕和西禹交戰,軍中傷員多時,我也會親自下營幫忙包紮傷口,哪怕之前的鄴城瘟疫,我也是親力親為,早已習慣,無妨。”

青羽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隨後轉身關門,“屬下就在門外,隨時聽從吩咐。”

“嗯。”

想到昔日在軍營為傷員包紮的情況,看到如今傷痕累累的文璽,蘇玉樓一陣恍惚,文璽父母在她不到一歲的時候便辭世了,從小便擔負起守衛西北的重任,將一方子民的性命扛在肩上,數年如一日,如今想來……實在是太為難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