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本王欠你的

沈陵酒臉容蒼白得接近半透明,斂著漆黑的眼眸,像是死了一般,良久才開口問道:“為什麼要放我走?”

“本王欠你的。”

他聲音漫然悠長,有一些虛弱,可是更多的卻是沁人心脾的涼意。

她嘴唇沒有血色,卻十分驕傲淩厲的勾著,“所以,你這是要與我劃清界限?”

他從寬大的袖袍裏拿出一封信,麵無表情的說:“這是休書,和你腳鐐的鑰匙。”

說著將信和鑰匙一並丟給她。

“從此以後,你自由了。”

他的話猶如劍尖一樣銳利,幾乎能刺傷人。

風吹動牢房外的火把,微弱幽黃的火光,有些刺眼。沈陵酒動了動眼皮,抬眸看著他,她扶著桌沿吃力的站起來,眼裏清明無比,無所畏懼地直視他:“司行儒,你告訴我,在畫溪苑斷崖下,你說我會後悔的,是不是指你從小中了相思蠱,終有一日你會控製不住,絕情絕愛,殘忍的傷害身邊所有親近之人?”

他離得她很近,目光落在她臉上,一寸一寸下移,微微窒息,“是。”

不知外麵是不是下雨了,牢房裏的風越刮越烈,草屑翻飛,吹滅了石牆上的火把,沈陵酒的眼神動了動,扣在桌沿的手指忽而用力地撰緊了些。盡量用平淡的聲音問道:“昨夜容華約我出去是不是你安排的?”

風卷著他寬大的袍子,呼呼作響,牆上的火盆被這陣風卷出了一陣火星子,迅速的亮起又迅速的暗淡下去,如同她心裏微微生出的希望。

他抿了抿唇,深邃眸中宛若嶺頭白雪,清冽冷淡,“是。”

沈陵酒咬了咬唇,聲音有些幹澀:“你早就知道你的蠱毒會發作,才會讓我知道一切,甚至希望我跟容華離開?”

“是。”他淡淡的應承,“可你還是回來了。”

“對,因為我……從未想過放棄你!”

他望向她,眼神一瞬間的凝滯,說出的話卻如利刃般傷人,“如果你想死,本王不會阻止你,今日的事就是最好的證明,不過……本王不會再救你第二次!”

沈陵酒呆呆的望著他,心中自嘲的笑了笑,暗笑自己即便知道是這樣的結局還是有點放不開,站得太久,縱然撐著桌子,但是她還是漸漸力竭,她盯著司行儒,一字一頓地道:“當初為什麼要娶我?”

“我不知道。”

“你說,沒有人可以逼迫你做任何一件事,你說你喜歡我,是不是騙我的?”

“我不知道。”

“你說,讓我為你生個孩子……”

“我不知道昔日為什麼會做那些事情,不過……本王現在不需要了!”

“那麼,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吧。”

司行儒沉默了一瞬,眸底一冷,“你說。”

“如果……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難過,會不會記得我?”

其實從頭到尾,她最想問司行儒的,也不過是這句話罷了。

舍棄寶貴的東西,卻並沒有想過要換取什麼,她有時候會做一些旁人看來很傻的事,但是誰都不曉得,她隻是誠實而堅定地麵對自己的心。

沈陵酒看著他,想到最初是喜愛他絕世無雙的容貌,斂著驚心動魄的深不可測的眸子,後來是他沉吟的樣子,他睡覺的樣子,他專注看書的樣子……

初見時的怦然心動,相處時的欺壓強勢,畫溪苑生死懸崖,命懸一線的時候,是他拉住了她。在她失去沈煜書的時候,他陪著她,在林府失蹤的時候,他擔心她。沈雲兮死的時候,他維護她。知道她去了淩煙閣的時候,他馬不停蹄的趕來找她。即便現在……非瓔公主死了,她闖了大禍,他還是會想盡辦法保全她……

還有,還有……沈陵酒在心裏默默地找著理由,忽然間忍不住鼻尖一紅,眼眶發酸:還能有什麼理由呢?什麼理由都不過是,因為他是司行儒,她喜歡他,僅此而已。

司行儒看著她,眼前傷痕累累的女子,目光那麼澄澈明淨,那麼真摯,心中猝不及防的漫過一陣驚痛,脈搏裏好像有什麼東西要浮了上來。他閉上眼,再睜開時,已將那東西給壓了下去,這個時候,他需要絕對的冷靜。

他聽見自己緩慢地道:“不會難過,亦不會記得多久。”

沈陵酒閉上眼睛,深呼吸,最後一點耐性消磨,唇角上揚的那一瞬,她一掌擊在桌子上,十指生疼。振動肺腑,唇邊蔓延出一抹鮮血,眸中怒火揭竿而起,“你撒謊!你騙得了所有人,可你騙不了我沈陵酒!”

她撿起地上的休書,彙聚掌力,在他冷漠的注視下,將休書一掌擊碎!

“我告訴你……除非我沈淩酒休你,否則你沒資格休我!我也不會承認這份休書!”

見她表情淒苦,他微微動容,卻也很快淹沒在濤濤冰雪中,“本王仁至義盡,你……好自為之。”

“站住!”沈陵酒叫住他,她聲音沙啞至極,嘴唇緊緊抿著幾乎發白。

他停下來,心口某個地方,刺痛了一下。

“司行儒,你想清楚了嗎?你想清楚你放棄的是什麼了嗎?”沈陵酒微微揚起下巴,有一點倔強的看著他。

“想清楚了。”

“踏出這個牢籠,我嫁給別人也沒所謂嗎?”

他身體裏仿佛有什麼在衝撞著,又仿佛有什麼在慢慢地碎裂,他緩緩閉上眼,“那是你的自由!”

“我娶很多男人,為他們生很多孩子,你也不介意嗎?”

“不介意。”

沈陵酒想大哭一場,想揍他一頓,甚至想恨他,可是她做不到,因為,他隻是——沒有感情了。

沈淩酒跌跌撞撞的上前,輕撫著他俊美的臉龐。撫摸這個大燕最美權力最大的男人,此刻他冰冷得猶如掌控世間萬物的神,透過他那雙幽冷的眼,她看見的從來都不是榮華富貴,而是極致權力背後的蒼涼。

她緩緩靠過去,輕輕道,“你說你絕情絕愛了是嗎?”

“是。”他垂眸,麵色寂然。

“好,你發誓……發誓你此生,隻有我一個發妻!我就相信你!”

眼神交彙的那一刻,沈淩酒渾身都繃得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