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沉,烏雲遮天,而後在轟隆隆的雷聲中下起了暴雨。
雨水打擊著窗台,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飛濺起的雨滴滴落在窗台下方的小嫩芽上,幾度使得小嫩芽折斷了身姿。
距離納蘭蓉消逝已經有三天了,夏皇為此特意休朝三天,和夏統天一起為納蘭蓉守靈。
兩人沉默不語,氣氛嚴肅怪異。
夏統天平靜的望著冰床上納蘭蓉的身姿,她就像是睡覺了一般,一動不動。
良久,她開口,“母妃應該說了吧。”
關於她性別一事,不然納蘭蓉最後不會念叨著對不起,她對不起夏皇除了她孩子的性別,還有什麼呢?
夏皇也是麵無表情,但是仔細看的話,還能從他眸中看出絲絲掙紮的情感。
他如何能不掙紮?
一直引以為豪甚至是想把皇位傳給她的“兒子”,原來是位公主。
當初從蓉兒口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還以為是蓉兒在跟他開玩笑,但是看到蓉兒那充滿歉意的眼神,他便知道,她沒有開玩笑。
她比誰都認真。
他們真是有一位女兒,而不是兒子,並且這女兒,還是如此的優秀。
可是現在這種優秀,讓知道真相的他更像是一種諷刺!
他竟然想把皇位傳給一位公主!
但是讓他對夏統天發脾氣,他根本做不出來,說蓉兒欺騙,這種欺騙,也讓他生不出一絲恨意。
唯一抱怨的,恐怕隻有抱怨蓉兒為什麼不早些告訴他,讓他們一起知道天兒的體質,為天兒祈福,而不是等到蓉兒走的那一刻,他才知道真相。
“是啊,說了,可是太晚了。”夏皇站立中央,目光沉沉的盯著那躺在冰床上的女子,她的麵容那麼安詳,嘴角甚至還有淺淡的笑意,但是留給他的,卻是無邊的寂寥。
這深宮之中,少了她,便少了情。
“朕要是惱你怨你,那倒是朕昏庸了,你的性別被隱瞞也是迫不得已。”
夏統天轉頭望向夏皇,看著夏皇緊繃起來的側臉,她眯眸,“所以父皇的意思?”
“繼續隱瞞下去,朕就當作不知道。”
夏統天:.......
“父皇,儲君之位不是鬧著玩的,我總會有被人發現性別的一天,現在您知道了,不應該是公布於大臣,讓大臣來解決嗎?”
“朕的孩子,怎麼會將她的命運交給那些臣子。”夏皇沉聲道。
“現在情況不同於往日,大夏與西蜀的戰爭一觸即發,若是在這個時候公布了你的性別,到時候內患同外憂一起出現,才是有損國體元氣。”
“所以,這個時候,你的性別必須隱瞞!”
夏統天眸光微閃,夏皇的意思她懂,現在正是需要有人帶領著士兵出征,皇子當中唯一合適的人隻有她“定王”,若是定王出了事故,那麼兵心便不攻自破,上了戰場便潰不成軍,敗於西蜀手下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無論如何,不能讓百官知道她的性別,從而對她發難!
夏統天扯起一抹笑容,“那父皇自己的感受呢?”
“複雜。”夏皇隻有簡單的兩個字,概括了他現在的心情。
複雜。
事到如今,他竟然還不能公布自己親生孩子的真實性別,內心深處,倒是對她多了份愧疚。
天兒想必,也是十分希望能換回紅妝的吧。
“父皇想知道我的嗎?”
“什麼?”
“緊張。”
“你這臭小子。”聽到夏統天回答,夏皇好笑,習慣性的伸出頭準備敲她腦袋,在手快落下夏統天腦袋時,猛然想起她不是兒子,而是皇室公主,他手快速翻轉,輕輕的拍了一下夏統天的頭。
“你這妮子。”
“哈。”夏統天笑出聲,“我還是喜歡父皇叫我小子,打我頭,拍我肩,還時不時的想給我塞侍女。”
夏皇麵色閃過尷尬,想到當初自己還抱怨蓉兒都不關心天兒的婚事,害的他一個大男人為天兒操心,現在想起來,那時的自己真是惹人發笑,不知道暗地裏蓉兒有沒有笑自己呢.......
“別說以前了。”夏皇扯開話題,“你先回府吧,這裏有朕來就好,這個時候,朕可以病倒,但是你千萬不能。”
她挑起眉頭,對夏皇抱拳,“兒臣遵命。”
最後望了眼納蘭蓉的身影,她在夏皇的注視下離開這房間。
納蘭蓉的消逝已經是大夏百姓都知道的事情,對於這位撫養了納蘭丞相和定王的女子,百姓都是對之報以崇敬的態度,如今聽到這噩耗,百姓無不扶額歎息。
夏統天回到府中,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看著窗外陰沉沉的天氣和一直不曾停歇的暴雨,她的心情也變得沉重。
一個人的時候,那些隱藏的哀愁與孤寂全數都冒了出來,趕都趕不走。
“吱---”的一聲,門被打開,她聽見身後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想也不用想便知道是誰,所以連頭都沒有轉動。
一雙溫熱的手,輕輕的搭上她的肩頭,拂動了兩下,似乎是在為她拂走這今日來的壓抑和悲傷。
“這三天你都沒有好好的休息,你現在這樣子,是要爺將你打暈了才能好好的睡覺?”楚鳴輕捏了下她的肩頭,為她放鬆一下神經。
她微微扯動嘴角,身子後仰,將頭靠在楚鳴的懷中,目光卻未從窗外移開,一直注視著那些暴躁的雨滴。
“你舍得嗎?”
“要是你再不好好的休息,爺一定舍得。”楚鳴摟住她纖細的腰身,低歎,“人都有一死,你很早之前便知你母妃會有這一天,難過歸難過,但是傷了自己的身子,可就愚蠢了。”
“我還第一次從你嘴中聽到安慰人的話。”她轉過身子,將頭埋進楚鳴厚實的胸膛,閉上眼睛,“你說的我都知道,但是情緒這東西,再怎麼會控製的人都有失控的時候,我就允許自己難過這三天好不好?過了今天,我就回歸到以前的我。”
楚鳴抿唇,眸色閃過心疼,當初他知道母妃突然逝世的時候,何嚐不是這種心情,隻不過他跟她在心情這方麵不一樣,那時的他是恨意大過哀傷,而夏統天,則是切切實實的哀傷。
知道繼續安慰也是沒用,他隻好遂了她的話。
“你說怎樣便怎樣。”
夏統天反抱住楚鳴,兩人相擁,她沒有再說話,空氣中靜的隻有外麵霹靂作響的雨聲。
若有外人看見這一幕,定會兩人兩人般配異常,靜止不動的他們,配上狂躁的雨滴,就是動與靜最完美的結合,也是最溫情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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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家是你解決的?”
如她所說,隻允許自己難過三天,三天一過,便回到之前的自己,這天一大早,夏統天就前往書房,楚鳴擔憂,便跟著她一同前往。
此刻她翻看了一些信息,頭都沒有抬,開口問一旁的楚鳴。
楚鳴正在一邊剝石榴,隻是淡然的嗯了一聲。
“兩大世家相繼覆滅,現在要做的便是提拔下麵的權貴家族,這件事我交給鬼一去處理。”她依舊不停的翻動資料,眼珠子不停滑動,腦子也轉的飛快。
“嗯。”楚鳴依舊是漫不經心的語調。
“秋試也快要到了,若是在這之前發生戰亂,一定要注意不要因為戰亂而讓國家流失人才。”
“嗯。”他剝好了一整個石榴,現在開始削蘋果。
“葉雄你可是見過了,若是沒有,我待會兒前去見上一麵。”
“見過了。”他回答。
“哦那更好,他和蘇老都是不可多得的用兵將才,到時候讓他們兵分兩路,一路前去與月支國的顧將軍彙合,一路從大夏出發,前往邊境。”
“嗯。”他點頭。
“晚點的時候你隨我進宮吧。”
“嗯.......嗯?”楚鳴抬眸,放下手中已經削了一大半的蘋果。
“我去接李姑姑回來,她肯定是要和我在一起的,李姑姑留在宮中,已經沒有掛念的人了。”
先是她離宮,再是丁公公死去,現在又到了母妃,李姑姑此刻的心隻怕是千瘡百孔,再也彌合不了了吧。
楚鳴點頭,“嗯。”
“殿下,胡楊求見。”門外傳來鬼一的聲音。
“進。”夏統天放下手中資料,看著胡楊進入。
“殿下,這次的秋試我能參加嗎?”胡楊直接開門見山,問出自己的問題。
夏統天挑眉,“為什麼?”
胡楊縱然博學多識,但是年紀有些小,就算得了好的名次,隻怕別人還會對他不滿,因為他是因為有一個好的靠山才有的如此成績,從而讓人對他的印象不好。
這般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情,胡楊竟然會主動要求參加,不由得讓她有些好奇。
“我知道殿下擔憂什麼,所以我來向殿下說明,這些擔憂我會自己解決,若是還有人懷疑甚至是暗中耍心眼,那我也不會客氣。”
“至於要參加秋試的原因,算是我的一個小小野心的膨脹吧,我就是想測試一下自己的能力如何。”
胡楊老實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