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淒涼的喪禮

馬超在辦公椅上發呆,麵前是這幾天的情報總彙,各路資料聚在一起,丟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心煩極了,順手點煙讓自己緩和一下。

軍部不準抽煙,這是慕容昭立的規矩。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總歸查不到他這裏來。況且這幾天慕容昭抽煙也很多,常常上一小時進去還是煙霧繚繞,下一小時再進去的時候煙灰缸裏已經滿滿的全是煙蒂。他在心煩,連著幾天的情報都壓在手上不敢送上去,讓他看到隻會增加他的心煩,現在不得不送了。漢都情報處每天都要發好幾條電報過來,都是對芙蓉園監控概況。葉赫少薇在芙蓉園住了半個月,如今終於到動身了,船隻是自己的一艘遊輪,從漢都港口到香港,隻要兩天時間。

慕容昭顯得有點疲憊,眼睛裏全是血絲,見到馬超隻是勉強笑了一下。馬超把文件送上去等著看他生氣,他卻十分平靜的把文件拍在桌上,馬超有點驚異他怎麼變得安靜了,卻聽他問“後天就走?”

“是的,情報處的消息就是這樣說的”

慕容昭閉目養神,他很久沒好好休息過了,總是在不停的忙著,居然忘了她要走這件事。現在馬超一提又記起來了,是了,她帶著她的女兒要走!漢都的港口,自己的遊輪。他想起幾年前自己冒著寒風去海上找她,那時候真是傻,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卻還要做下去,不過現在他不會再做這個傻子了,要走就走好了,他不在乎!

馬超更近一步,幾乎挨近他身邊,低聲道“還有一條消息是情報處沒送來的!”

“那你怎麼知道了?”

“我燒掉了情報處的譯文”

他從私人情報處攔截到的電報——明明島上發來漢都。自然是給葉赫少薇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發來的。

慕容昭皺了皺眉,不願睜開眼麵對似的。隻是揮手示意,馬超沉默一下道“武田總司令問七小姐要不要先回日本,亦或者是去香港”

他用了“回”這個字,明顯葉赫少薇拿日本才當自己的家。葉赫少琦在香港,去那邊也是一種辦法,總之不會留下來。他又開始稱呼葉赫少薇“七小姐”,因為看準了慕容昭不會咽得下這口氣。

果然慕容昭狠狠的捏著手問他“那她怎麼回的?”

“七小姐沒有回電”

自然不用回電,她心裏隻怕早就計劃好了;謀算人心他是比不上她,但要說起私底下做手腳她永遠不會是自己的對手。武田當初是怎麼被自己算計得差點沒命的,要不是運氣好他此刻能在明明島上做海軍總司令嗎?簡直是笑話!他失誤了一次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馬超道“過幾天七小姐離開,要不要我們??????”他想說出自己的計劃,或許能留下阿鄢,知道總司令一直很寶貝女兒的。慕容昭手一揚“上次那個爆破專家還在不在?”馬超立刻明白他要做什麼了,忙說還能找到。慕容昭道:“既然這樣,上次怎麼做的這次就還怎麼做”

馬超愣了一下還是領命出去了。房間裏隻剩他一個人,空蕩蕩的房子,他的心也是空的,他要毀了她,誰叫她帶走自己的一切,她哪裏也別想去,就是死也要死在他手上才能讓他開心。他就等著那一天,等著聽漢都傳來航船出事的消息。沒有多少時間了,她不可能再跟武田見麵了,就讓她好好的度過生命的最後幾天吧,她死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想到她死了阿鄢又怎麼辦?她不是帶她走了?她把他的女兒帶到哪裏去了?一時間他也慌了,這麼小就要小孩子沒有母親?就算能把阿鄢接回來難保她不會恨自己一輩子!他想找回馬超停止計劃,但是轉念一想,阿鄢難道就真的是自己的女兒?如果真的是自己為別人養了小孩?不!他下定決心不再去想,不管是不是他的他都不要了,她要走就隨她母親走好了。

他要的好消息很快就來了——航船出事,船上係統問題,在礁石區發生爆炸——一切都理所當然。當然夫人外交出事他應該悲傷,何況船上還有他們的獨生女兒——他的家就這樣沒有了。他是悲傷的,連例行會議都推掉了。家裏拆紅掛白布置了靈堂,他也仁至義盡的用她身前喜歡的幾件東西做了衣冠塚。

她的東西都在翠湖觀邸,他去拿,順便看看滿嬸子。滿嬸子老了,短短一段時間居然頭發白了一大半,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帶著他的矯健婦人。她看他,眼神中也找不到從前的慈愛。他叫“嬸子”,滿嬸子隻是機械的回答,目光沒有一點色彩。她手裏拿著幾件小衣服,那是給阿鄢做的,阿鄢最喜歡她在衣服上給自己繡好多的花紋,她做了好多件,不同顏色、不同大小,即便她媽媽帶她走了這些東西也可以找到機會給她們,隻要還活著!但是現在,她已經不知道這些東西該給誰了,阿鄢死了,害死她的是她的親生父親。滿嬸子想不明白,自己養大的孩子怎麼會這樣,虎毒還不食子,眼前這個人早就滅絕人性了,她根本不認識他!

喪事辦得很熱鬧,從前舊部大多親友滿滿的列成長隊來吊喪。他們既要為夫人外交途上遇難做出難過的神情又要安慰悲痛中的慕容總司令。連大小姐都一起出事,這下他真的就成了孤家寡人了。官太太們一邊打量著總司令悲傷的神情一邊在心裏計劃有沒有合適對象可以介紹給他做第二位慕容夫人。慕容夫人死了,但是總司令很快就會再婚的,新娘一定年輕漂亮、單純——像白紙一樣!

喪事後滿嬸子也要走了,到這邊來辭行,他極力挽留,滿嬸子隻說“人老了,不中用了,再有新太太也是不待見我的,還是回老太太那裏去吧”她要回上海老姨太太那邊侍候,慕容昭隻得親自送她去,一路人兩人都沒有說話,臨到走了,慕容昭道“嬸子,您還拿我當兒子嗎?”滿嬸子搖頭說“總司令長大了,怎麼會有這樣一個母親呢?真是我的親兒子我也不能老拖著你不是嗎?”

滿嬸子對他失望了,葉赫少薇死了,他的女兒也死了。世間上在沒有跟他作對的人,也沒有能讓他再心痛的人,他真的隻是自己一個人了。

他恨、他怨,馬超被降級,為他辦事的爆破專家被拘留,漢都情報處辦事人員都被降職,所有的一切都源於吉美給他的一份文件。

吉美是喪事以後才來的,不知道為什麼他居然見她了,或許她是葉赫少薇留下的唯一的影子。吉美很單薄,將自己裹在白色旗袍中,脂粉全無。她為葉赫少薇戴孝作為丈夫的他卻忙著認識新的女朋友,真是笑話。吉美不是葉赫少琦,不會跟他開那些不三不四的玩笑,喪禮的時候葉赫少琦來了,沒有一句話,沒有任何行為,喪事一完馬上回香港。現在吉美又來了,他在翠湖官邸見了吉美,偌大的房子裏隻有他們兩個人,吉美坐在他對麵,隻是靜靜地說“有些東西應該給你的。”

這裏還是老樣子,連桌上擺的鮮花都是她走那天選的玫瑰,開謝了幹枯得隻剩下紅褐色幾團幹燥的碎片。已經秋天了,他卻覺得熱,手裏的白紙似乎有千金重,他習慣用槍的手居然拿不動。白紙上工整的楷書印刷體,他隻是機械的一個個認字,絲毫沒有把讀到的字符組成句子。他看著字,一個、又一個,耳邊是吉美平靜的聲音“這就是你所謂的野種,的確是個野種,跟自己不愛的人生的孩子怎麼能算自己想要呢。現在野種沒了,阻礙你成功的女人也不在了,以後你的路會更平穩了,慕容少帥,我祝您步步高升。聽說你正在準備新的婚禮,抱歉我不能來觀禮了,告辭。”

吉美說完就走,身後的人沒有絲毫聲響,當然不是死了,他沉寂在自己釀造的苦酒中,這杯酒毒死了他周圍所有的人,現在輪到他自己了。他的心已經空了,現在又覺得悶得厲害,張大嘴想要大聲叫喊,水珠滴在文件上模糊了原本黑白分明的字體,錯過的,再也找不回來;他親手毀掉屬於自己的幸福。

窗外綠葉早已變黃,牆上蔓延的也是一片楓紅,秋意濃重,颯颯秋風吹掉高端上的葉子打著旋兒飛舞在花園裏,飄落在秋千、藤架桌椅上,這裏的主人卻是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