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小姐 葉赫少薇仰頭一飲而盡了

慕容昭屈身點頭道:“七小姐。”白含煙正要進一步介紹他的家事名號,葉赫少薇已經笑著說:“我們見過的。”說著也同他握手,皮手套在他手裏隻有些潮濕,他手上出的汗,她倒是十分鎮靜的。二夫人說:“你們什麼時候見過?剛才慕容才說沒見過你呢!”葉赫少薇道:“打牌時候見到的,想是慕容少帥軍務繁忙肯定不會記得我這樣的閑人。”說著輕盈轉身回她母親身邊去了。

她稱自己“閑人”,絕口不提上海那些“好事”,連賭船上贏的那十多萬似乎也忘了,輕描淡寫的一場牌局就是該發生似的。二夫人點著她笑:“還是軍事學院的學生,回來才多久也學會官家小姐的消遣方式了。”寧琬說:“她就是不回來也早會打牌了不是?”說著也是一笑。二夫人讓她回去換衣服休息一下晚上一起吃飯,平時都是廚房做好了送到各處,今天因為有客來,還是貴客,自然要全家一起會客。晚飯擺在二樓餐廳,長方形的餐桌上麵卻是瓷器碗碟,說不出的味道,中西混合仿佛什麼都不是。正上方空著兩個位置,葉赫少珣隨大帥留在上海並未回來。四少奶奶沈寧琬挨著大小姐雅芙,對麵是葉赫少琦和二少奶奶白含煙,二夫人坐在正下方主婦的位置,她已經以女主人自居了。慕容昭帶著靜芝坐在葉赫少琦旁邊,對麵仍有位置空著,看看人因想到:是了,那必定是留給他們七小姐的,吃飯也要人等!

葉赫少薇終於來了,換上件印度式的鵝黃長裙,頭發放下來又俏皮的全綁在一邊搭在肩上。挽著葉赫少瑒進來,二夫人臉上的笑意更濃了。葉赫少瑒也是西裝革履,他本來長得十分俊秀,這會兒跟葉赫少薇走在一起兄妹兩更是惹人注目。

白含煙道:“珈珈這樣打扮倒像是個公主。”曳地長裙這樣的服飾隻在幾部美國電影或者小書中看到過,那麵有資格這樣穿的自然身份顯貴。葉赫少薇回來以前往德國去了一次,又去了英國,最後還在香港逗留了一些日子,竟是為自己帶回來好幾箱做好的衣服,都是一律的曳地長裙或者收身短衣,穿在她身上倒也好看,隻是不敢讓二夫人知道罷了。白含煙也是趕時髦的人,見她這樣在家裏穿自己也想找裁縫做,又怕二夫人不準,隻能是私底下跟葉赫少琦抱怨。平時葉赫少琦聽了都隻是一笑而過,今天,大概是有客人在,還是自己的好朋友,就說:“她平時難得這樣打扮的,大概是看見有客來吧。”說得仿佛在他妹妹眼中慕容昭是個十分重要的人物,以至於一頓晚餐都要女為悅己者容的打扮一番才肯下來。

二夫人輕輕咳嗽一聲,雅芙笑著說:“老二你平時在家吃了幾頓飯?怎麼就知道珈珈都是怎麼打扮的了?”葉赫少琦猛然醒悟過來不改當著慕容昭的麵這麼說,盡管他們不算第一次見麵,但是在他母親麵前還是應該為小妹妹留著些矜持,這樣才是千金小姐。

葉赫少薇用手指甲在銀製餐具上輕輕劃著,看了眼對麵的靜芝,笑著輕聲說:“二哥可不是這樣,整天的忙,就是在上海也沒時間陪我,還說是對我了解呢。”說到“上海”,白含煙臉色一沉,還是很快就恢複過來。葉赫少瑒坐在她旁邊為她倒酒,就說:“沒良心的小東西,誰不心疼你了。”他喜歡用童話裏麵稱呼幼小的名字來叫自己的妹妹作為親昵,葉赫家的人聽了隻是一笑,靜芝卻覺得十分的不入耳,這樣的字眼怎麼當著外人的麵就說出來了,雖說兄妹但也是男女有別,人前就這麼亂開玩笑背著人還不知道是怎樣的。抱著這種想法,又想起上海舞場中葉赫少薇同一個日本軍官玩到那麼晚,她走的時候誰知道她在哪裏?便在心裏麵把她歸進不可多惹的一類,連著“葉赫七小姐”這個名號也開始看不起了,她想快點離開,但是在別人家裏麵不能憑著自己的心意,因此一頓飯她竟是一言不發,偶爾對著慕容昭笑笑也是十分矜持的,似乎在與對麵做無聲的對比。

飯後到露台上吹風,雅芙挨著葉赫少薇指了草坪給她看,原來是靜芝先走了這會兒正從那裏經過。雅芙道:“這位小姐可是淑女,一下午竟是沒幾句話,是我可不行。”葉赫少薇道:“她做她的淑女,跟我有什麼關係,大姐姐拿我尋開心嗎?”雅芙道:“我倒想。隻是你從上海回來就沒開心過,這會兒也不好玩了。怎麼,跟誰生氣呢?”葉赫少薇先是低著頭看自己的指甲,忽而轉身靠在水泥欄杆上,隻是不說話,臉上卻逐漸陰沉起來。白含煙走過來在她肩上一拍,笑道:“七妹妹怎麼了?人家說去一趟上海人都要精神些,你怎麼倒越來越??????”後麵幾個字故意藏著不說,捉迷藏似的總提上海。葉赫少薇道:“我們不過去了一個月,有什麼不放心的?真不放心下次你跟著去好了。”

“這是什麼話?一個月難道還短嗎?要我說就是一周都太長了點,稍不留神,指不定要發生什麼事呢。”葉赫少薇臉色更難看了,手裏緊緊捏著高腳杯恨不得把它折斷似的。白含煙卻繼續說:“好妹妹,我們是最好的,你趕緊告訴我你二哥在上海都做什麼了?”葉赫少薇冷笑一聲並不回答,雅芙道:“你沒聽珈珈剛才說呢,二爺在上海隻顧著忙自己的事,哪裏有功夫管她?你在這裏問得出什麼來?要問還是問二爺去吧。”白含煙道:“這可不一定,在上海沒什麼,那在香港呢?指不定就跟哪個狐狸精攪上了,反正我離得遠不知道,等到回來問他,哪裏還會承認?豈不是自討沒趣嗎?”

葉赫少薇把高腳杯舉起來對著日光看裏麵的顏色,深紫中帶著玫紅,夕陽又加上一點金色,混合著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顏色,還有大半杯紅酒,她突然仰頭一飲而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