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持刀比住脖頸大動脈的動作，沈兮聳聳肩，笑意清涼：
“瞧，這就你的邏輯。沈先生，你也一大把年紀了，知道尊重兩個字該怎麼寫嗎？
沈博士死時，不願意接受意識保存，由此可見她對之前做那些事實難心安，也可以說是無法麵對後麵的結果，可你呢？想過這些嗎？你愛她多年，可她隻把你當親人，你卻要強迫她接受你的愛，這算什麼？”
“還有，她已經走得安詳，你卻非要整什麼靈魂和身體匹配再融合，這又算什麼？”
字字尖銳，句句犀利。
沈兮唏噓搖頭，目光是洞悉一切的清明透亮：
“從始至終，你隻看到你自己的需求，你隻想滿足你自己的願望，你隻想彌補當初毀了她的衝動，這樣……也能稱之為愛嗎？愛的第一要素，是尊重！你從來，沒有尊重過你說要愛的那個人！但凡有過一絲一毫的為她著想，你壓根不會……”
“閉嘴！”
沈兮的死，是沈墨心裏最大的傷疤。
如今被戳穿還戳得鮮血淋漓，他惱羞成怒：
“你一個智商比我不知道低多少的人，少跟我說教！你隻需要回答剛才的問題，若司不遇……”
“我會尊重他的意見！”
沈兮眉目凜然，眉眼間自帶一股堅韌之美：
“設身處地，如果沈博士是司不遇，我是沈先生你，在確定他不願再麵對這個世界，我會尊重他的最後決定。當然，若他還有這個世界仍有眷戀，那麼即使毀天滅地，與全世界為敵，我也會將他帶回來！”
像是被定住了，沈墨許久沒有動。
就這樣靜靜的看著眼前以死相搏的女人——
眼前的沈兮，和他所認識的沈兮有很多不同，若單論智商，眼前的沈兮十個都比不上自己的沈兮，可……
她身上有一股不怒而懾人的氣勢，讓人不走自主信服。
好比此刻，沈墨猶如最大的弱點被其捉住，他甚至有種醍醐灌頂之感，好像花了許多許多年才明白為什麼當初沈兮寧死也不願保存意識進機器。
不是什麼天地大道，而是……
或許在做了那麼違背自然法則的事之後，她真的無法再麵對結局。
就好像一個人近鄉情怯。
跋山涉水那麼久，近了近了，反而不敢再向前一步。
沈墨猝然倒坐在沙發裏。
臉色頹唐得像被狠狠揍了一頓，又好似執著萬念忽然成空。
見他這般，沈兮歎道：
“放我出去，將她遺體好好安葬，放下所有，去新星球開始你的新生活。”
“可我……不甘心。”
“沒有什麼不甘心，我相信這也沈博士希望你做的。”
天才和瘋子之間，往往隻有一線之隔。像沈墨和沈兮，兩人都有天縱之才，若能好好發揮利用，絕對會成為留名千古、改寫曆史的科學家。隻可惜，他們飽經創傷，又在權利和政治中被消耗被打擊或被利用，最終走上一條瘋狂的路。
從前的一幕又一幕，在腦海裏像無聲電影似的流淌。
將臉埋入手掌，沈墨喃喃自語：
“沒有她，我根本活不下去。這些年，我都是靠……”
“沒有誰失去另外一個人會真正的活不下去，你如果真的很想她，就更應該自己過得好。”
瞧出他的心理防線已經開始出現潰爛，沈兮輕歎，“她最後一句話不是說整個沈家隻剩你了麼，你還不懂她的意思麼，她自始至終都把你當家人，像希望家人過得好一樣希望你過得好。”
“可……她的死是我……”
這是沈墨一直麵對的症結。
他無數回想過，假如當初不揭露實驗室的存在，沈兮是否會活得好好的？
隻是，人生沒有如果。
即使實現時空穿梭，所謂的如果，也其實變了模樣。
“我從前看過的心理書上寫……家不是一個談論對錯的地方。我相信，如果沈博士即使知情，也不會真正的責怪於你，隻要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沈博士，無極鬼醫，自己穿越而來的源頭……所有這些糅雜一起，讓沈兮短時間內也不知道對她作何評價——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她感激她。
若無她的瘋狂，自己不可能來到這裏收獲愛情和友情。
眼眶內似有淚光在閃，沈墨勉強抬眸：
“真的嗎？”
“真的。”
沈兮認真點頭，點點慧黠全隱藏在真誠之後，“你想想沈博士最想要做的是什麼，她去了，但你還活著，可以幫她實現沒有達成的所有心願。你擁有無與倫比的智商，不管沈博士的心願是什麼，你肯定都能幫她做到……”
“你這是在諂媚我？”
眼睛的淚痕迅速褪去，沈墨看起來又恢複到原樣了。
沈兮一顆心砰砰砰直跳，生怕這個偏執還偏又智商奇高的家夥繼續耽誤時間。
她訕訕抿唇：
“諂媚不至於，你可以理解為……恭維。”
“哼！”沈墨帶著幾分鄙夷，“她從不恭維我！”
“我畢竟不是她嘛……”
“得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
沈墨乜斜過來，伸手拿向她的手術刀。
動作很輕柔，讓心裏直犯嘀咕的沈兮有些拿捏不準，究竟要不要給？
萬一這是他在演戲呢？
猶豫片刻，她還是鬆了手。
一張創可貼出現在沈墨手裏，他替她貼上，猝不及防伸手，將她用力拉進懷抱：
“離開前，讓我……再抱抱你。”
“……”
想抱就抱一下吧，隻要您老人家放我離開，權當自己被個晚生幾百年的後輩抱了。
“我不是後輩。”
像是聽到她的心聲，沈墨低低開口：
“若論智商成就，你應該稱呼為我為前輩。”
“可你比我明明小了幾百歲啊。”
還在噘嘴嘟囔，忽然沈兮覺得好累，眼皮和腦袋都變得沉甸甸。
眼前徹底黑下去前，她聽到沈墨長長歎息：
“別說了，萬一去晚了……”
去晚何處？
去找老九嗎？
隱隱約約的啜泣很快傳入耳朵，沈兮勉強睜開眼的，發現頭頂的蚊帳變了。
她忍住頭昏腦漲，看向聲音的來源：
“半夏？”
“主子您總算醒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