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問清脆如玉落。
一左一右守在門口的陸流雲和半夏差點沒破功，忍不住偷偷往屋裏打量——
這慕容蕊，還真是沒太多大家閨秀的含蓄文秀啊！
大晚上跑來一個男人家裏問他是否喜歡自己，夠讓人佩服！
仿佛看見頭頂有無數隻黑漆漆的烏鴉飛過，沈兮端起茶盞，垂眸飲茶來掩飾心虛：
她承認，設計接近很重要的一環就是獲取慕容蕊信任，萬一要若有若無的曖眛那也行，誰承想這姑娘如此生猛，一上來就出實招，逼得她想虛晃都難呐！
難不成自己給她什麼錯覺了？
她還自我反省，隻聽慕容蕊又道：
“你也別不好意思，喜歡我的人多了去。聽你剛才所言，分明知曉父王要為我擇婿，而我要求帶母出嫁的事。實不相瞞，我與父王及其他兄弟姐妹不同，對商人並無偏見，前提是……罷了，我今日過來，是來送還此釵，多謝沈公子仗義相助，此物我不能要！”
“為何？”沈兮並不是很意外，但還是裝出愕然模樣。
“原因很多，但全與沈公子無關，請不必深究。”
“是……”
可以想象，這件禮物必會讓攝政王府那些人對慕容蕊各種“刮目相看”。
想了想，她細心的問：
“是貴府中有人對姑娘指指點點麼？其實姑娘大可不必在意，沈某既與姑娘有緣……”
“指指點點算什麼？這些年，我何曾怕過？”
傲然揚起秀美如玉的下頜，慕容蕊臉上流露出與年紀不符的老成和穩重，“隻不過我不喜歡欠人人情。不就是暫時沒有讓懸壺堂入眼的好寶貝嗎，我自己會想辦法！別說公子和我隻是萍水相逢，即使……”
頗有誌氣的一番話，聽得沈兮微微動容。
封建時代的閨閣小姐，絕大多數都想成為攀附喬木的絲蘿，像她這樣想要自力更生，實在少。
她情不自禁想起遠在宋京的兩閨蜜。
嗬，得知自己葬身“火海”，劉姝和伍慧隻怕也沒少哭鼻子吧。
“和我說話呢，你在想別的女子？”
乓，杯盞被種種擱去桌麵，慕容蕊沒有錯過沈兮眸心一閃而逝的溫柔——
在她眼裏，或許應該稱之為……
溫存！
沈兮摸摸又汗了一把，訕訕討教：
“你如何知道我在想別的女子？”
“你眼神那麼柔軟，除開想起女人，還能是什麼？”
“……！！！”
像是不想再與他多說，慕容蕊起身告辭。
不管沈兮再如何表明此釵對他一個男人來說無甚用處，她都不為所動。
眼看計劃要泡湯，沈兮急中生智，說假如慕容蕊執意不收禮物，他打算兩日後親自陪慕容蕊去懸壺堂，不管做什麼，都要請動那位“聞名遐邇”的沈大夫給嶽倩治病。
雪籽簌簌，打得庭中沙沙輕響。
捧著半夏非要塞進手的暖爐，慕容蕊久久看向沈兮：
“你真要陪我一起為母親求醫？”
“當然。”你又不肯收禮物，這不是沒其它辦法嗎？
“好，兩日後，懸壺堂見。”
“來人啊，送慕容小姐回府。”沈兮喊來一名小廝去趕車，“兩日後可要去接姑娘？”
“不用，我自己去。”
不知道那句話讓她格外滿意，燈盞搖曳中，慕容蕊的神色比來時好了許多，一雙流轉多情的柳葉眼欲說還休。
若沈兮真是男人，隻怕也要為其美色片刻沉迷。
可惜，她是女人，所以，被看得心慌慌不已。好在慕容蕊沒再多停留，匆匆上車。
臨走前，她掀開小窗的錦擋，朝沈兮羞澀一笑：
“之前我一直對宋人印象不大好，沈公子讓我改觀了。”
“地域不同，實乃同類，不是麼？”
風雪中，沈兮亭亭而立。
清俊容顏間流淌的沉靜，讓慕容蕊不由自主多瞧了幾眼。
“更何況宋周本是姻親友好聯盟，在下實不知姑娘為何會有先前誤解。當然，姑娘聰慧豁達，與尋常閨閣女子大有不同，有此誤解，定是發生過什麼誤會，否則……”
慕容蕊噘起粉嘟嘟的小嘴：
“還不是宋國現在那個皇帝？他居然不喜歡我雪姐姐！”
慕容雪？
用盡生平之演技才穩住沒露餡，沈兮笑問：
“娉婷郡主？”
“對啊，雪姐姐可是記掛他很多年呢，閨房中全是他的畫像。”
“……”
沈兮覺得快要繃不住了，“兩國聯姻，實屬大事，可能鄙國皇帝自有其考慮。”
“雪姐姐說是那個沈兮善妒，不過……”
可能還是很向往沈兮傳說中的醫術，慕容蕊歪頭評論，“她擁有那等出神入化的醫術，又得鬼醫親傳，驕傲些也沒什麼。父王說過，有本事的人，可以驕傲些！我回去了，沈公子留步吧，兩日後再見。”
叮當叮當，馬車在暗夜風雪中走遠。
折回熏暖如春的客廳，沈兮發現，厲挽瀾、陸流雲和半夏都在直勾勾盯過來。
她下意識摸臉：
“有異樣？”
三人一齊搖頭，沈兮莫名其妙：
“那你們看我幹啥？”
“先是馮七七，又是慕容蕊，你這……”陸流雲照例為身在遠方的司不遇鳴不平：
“該不會心裏其實住了個男人吧？”
“住個男人不至於……”半夏撲哧笑，“不過，主子，你男裝真是很討女孩子歡心啊！”
“……”
沈兮默默轉身，悄悄翻了個白眼：
撩漢不行，還不允許老娘撩妹一流？
兩日眨眼過去。
三日一開診的懸壺堂前，一襲寶藍色蜀錦長衫的沈兮於飛雪翩躚中再度見到慕容蕊。
如雲黑發上簪了珊瑚珠串，耳畔一對紅色明珠，淡妝輕敷麵，半舊不新的緋紅短裙掐出纖纖細腰，外麵則是一件銀紅梅紋鬥篷，嬌俏生動，美得不可方物。
看她今日應是刻意裝扮過，沈兮暗自扶額，想起半夏的話，有些頭疼。
設計歸設計，天地良心，自己真特麼不想玩弄女孩子感情！
揣著這個念頭，和慕容蕊寒暄的沈兮越發注意拿捏態度。
少頃，懸壺堂的門開了。
一位仆從走出來，高聲喊：
“排好隊了！快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