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入冷宮之說,不可避免得傳入姐妹兩耳裏。
沒什麼主見的半雪嚇得心慌不已,但沈兮老把自己悶房裏,她們也不敢去勸去問。
這日曝曬,西空出現流金幻紫的晚霞。
巧手烹製一碗蓮葉清心羹,安撫住妹妹的半夏鼓起勇氣敲響內殿的門:
“主子?今日有很美的晚霞,出來欣賞吧,奴婢給您做了蓮葉羹。”
“進來吧。”
沈兮的聲音,仍是悶悶的。
半夏推門進去,被眼前雜亂無章的一幕驚到:
殿內的衣裳和物件被扔得到處都是,鮫紗也是歪歪垮垮,筆墨潑得到處都是,空氣裏更是洋溢著一股不知道是什麼的味道,沈兮盤腿坐在淺碧鮫紗中,滿頭青絲被盤成丸子定在頭上,身上竟是一套束腰男裝。
心往下沉,半夏笑著走過去:
“主子快吃,蓮葉羹清心降火,再適合這天氣不過。”
“謝謝。”
“跟奴婢您這麼客套做什麼?隻要您……”
半夏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不提司不遇影響她的食欲。
碗內,宛如白玉的羹流淌著絲絲碧葉,十分悅目。
氣味更是兼具米香和蓮葉清新,讓人聞之沁心。
心情稍複雜的盯著許久,沈兮驀然抬眸看她:
“半夏,若有朝一日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能原諒我嗎?”
“主子能做什麼對不起奴婢的事?”
半夏既茫然又警覺,難道她覺得最近如一殿被封連累自己和半雪,還是……
猶疑不決的朝她身上的男裝看去,想起往日她那些驚世駭俗的言論,她驚恐捂嘴,“您該不會想從宮裏逃出去吧?主子萬萬不可!您聽奴婢說,皇上對您還是不錯的!他乃堂堂九五之尊,後宮真不可能永遠隻有你一人。”
沈兮埋頭喝羹:
“所以,我必須忍受和很多女人一起分享他?”
“這……”
親眼目睹他們從定情到恩愛,再到如今鬧掰,半夏心裏也不是滋味,要從內心深處來說,她也不願出現一個女人分走自家主子的寵愛,隻是從前的王爺或許還能不納妃妾,身為帝王,怎麼可能?
挪近些的她伸手,替沈兮將額上薄汗擦去:
“主子,這是世俗陳規,咱們不忍受,也得忍受。”
“我偏不!”
一碗羹全部送進五髒廟,沈兮擲地有聲。
半夏被她的話弄得有些懵,擔憂皺眉:
“那您打算怎麼辦?”
“耳朵湊過來,我告訴你……”
不疑有他,半夏俯身湊過去,熱氣襲上脖側時,一根銀針紮進準確紮進穴道,她下意識瞪眼抬頭,依稀間,隻看到沈兮的菱唇微微翕合,好像在說對不起。確定她暈厥,沈兮將她抱開,掀開故意弄得亂糟糟的床,將她小心的拖拽進去,之後,重新出來的她,手裏多了一個火折子。
空氣裏那股奇怪的味道,是硝油。
唇畔卷出一抹淺笑,靜靜站立許久的她驀然抬手。
轟!
被澆淋過硝油的書和衣裳瞬間點燃,加上天氣炎熱,火勢瞬間壯大。
守在外麵的宮女和太監發現時,整個內殿已經被火海吞噬。
“走水啦!走水啦!”
“來人!快救火!”
“快去稟告皇上!快啊!”
因內務府克扣供給而在後院栽菜的半雪聽到喊叫,嚇得兩眼發直雙腿打顫,等想起沈兮和姐姐還在裏麵,她將鋤頭一扔,瘋狂往前跑,一邊跑一邊大喊:
“主子!姐姐!主子……”
後殿的圍牆太高進不去,等跑到正門,和漫天晚霞融為一體的火苗已成摧枯拉朽之勢!
她目呲欲裂,瘋狂往裏跑:
“姐!主子!我要進去,你們放我進去!”
“不行!”火光將禁軍的鎧甲映得橙紅,“現在進去就是死!”
“主子還在裏麵,她若出事,你們誰擔得起責任?”
濃煙滾滾,素來溫柔的她握拳嘶吼。
禁軍也很怕,啞聲道:
“副統領已經去請皇上……”
“皇上駕到!”
高喜公公拉長的鴨公嗓在嘈雜中格外尖利,所有人麵如死灰的跪下去,遠遠瞅著司不遇麵寒如鐵,半雪再顧不得什麼禮儀,拔腿跑過去,失聲痛哭:
“皇上!主子和姐姐還在裏麵,救人啊!快救人啊!”
噗通跪在那雙龍靴前,她一邊哭,心裏卻直打鼓——
之前主子和他鬧得那麼僵,萬一……
“為什麼會起火?”
黑漆漆的瞳仁裏掀起萬丈狂瀾,司不遇剜向嘩啦啦跪了一地的人,低醇男聲拖著濃濃尾音。
某禁軍膝行上前,顫抖道:
“失火原因暫時不明,請皇上放心,副統領已帶人闖進去救人!”
“都給朕去……救人!快!”
火苗如龍,一直竄去半空,仿佛要吞噬一切。
熱浪陣陣來襲中,等了又等的司不遇執意留在原地,俊臉被濃煙熏得又是汗又是灰。
也不知過了多久,洶洶浩浩的火勢終於得到暫時的控製。
彼時,司不羈,司不染和司不離等人也聞訊入宮。
三兄弟匆匆趕到時,灰黑色濃煙中踉蹌衝出一個人:
“請皇上恕罪,殿內發現……兩具燒焦的屍首。”
“主子……姐……”
“皇上?!”
半雪尖叫著往裏衝,聽到後麵此起彼伏的叫喊匆忙回頭,隻見司不遇直挺挺倒在司不羈懷裏。
明黃色雲紋精繡袖口伸出的手,則始終指著如一殿方向:
“沈……你……好……”
大火終是滅了。
然而,關於這場大火的各種議論卻沸沸揚揚,有人說是英帝和從前的太子妃為立後問題發生齟齬,也有人說是英帝登位前做過太多虧心事從而天降懲罰,還有人揣測這是周國的陰謀,將沈兮弄死,從而被拒絕聯姻的慕容雪從此有了可乘之機……
各種版本,傳得有鼻子有眼。
不少人痛惜沈兮的香消玉殞時,亦欽佩她葬生火海的勇絕選擇。
後世史官對此事,則有以下記載——
英帝初立,百廢待興,欲擴充後宮,妃沈氏善妒跋扈,耽溺於後位之爭,自毀於如一殿。
帝大慟,大怒,遷怒者幾百餘人。
妒者,害也。
今時乃至後世女子,皆當以此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