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喜極而泣，忙握住那隻手輕柔呼喚：
“太子妃？太子妃……”
玉枕上的沈兮隻是不斷搖頭，光潔飽滿的額上冒出豆大汗珠。
仿佛在夢魘，壓根聽不到外界聲音。
一邊用袖口輕輕替她擦汗，半夏一邊哽咽叫妹妹：
“半雪！快去請枯骨和太醫的！太子妃要醒了！要醒了！”
砰！
大概也是激動，外麵的半雪放下水盆就往外跑，一不小心撞在門檻上。
很快，太醫院幾個太醫和枯骨悉數趕到，姐妹兩忐忑不安的守去外麵。初夏星空明澈如洗，雙手合十求各路菩薩保佑後，半夏睜開眼，凝重對半雪道：
“你說咱們要不要派人去通知皇上？”
半雪素來沒什麼主見，這回卻是十分堅定：
“要！主子醒了，皇上總應該過來吧？前幾日我去內務府領夏錦，聽到一些話……”
“什麼話？好像沒聽你提起過。”半夏詫異。
“有什麼好提的？”
半雪撇撇小嘴，憂色滿臉，“說了平白讓你不痛快。還不是內務府那些人嚼舌根，說什麼之前聽聞太子和太子妃鶼鰈情深，如今瞧著也不過爾爾，沒冊封便罷，還將太子妃安置在偏遠的如一殿。還有啊，據說前朝有大臣在提充實後宮的選秀！”
半夏氣得臉都紅了：
“這些人真是！等主子醒了，看怎麼收拾他們！這樣，你留在這，我去太極殿。”
“好。”
司不遇的起居宮殿，仍然沿用文帝時的太極殿，甚至連名字都沒有更改，至於裏麵有沒有改，入宮就沒進去的半夏也不清楚。
新提拔的太監總管名叫高喜，見半夏行色匆匆趕來，忙揚起拂塵下台階，堆笑問：
“半夏姑娘是要求見皇上麼？旭王和五王爺正與皇上議事，奴才先給姑娘通傳？”
高喜的態度還算熱絡，心中沒有太多怨懟的半夏稍稍順了口氣：
“多謝高公公，請稟告皇上，太子……我家主子醒了。”
“得嘞。”
半夏伸長脖子往殿內瞧，少頃，仍是一襲深藍太監總管服的高公公獨自出來。
他有些為難的道：
“姑娘，皇上說晚些再去如一殿，要不，你還是先回去？”
“……！！！”
半夏的怒火簡直快要把自己點著。
這要換從前在王府，她指不定得罵上幾句。
然今時今日，地方不同了，人的身份也不變了，瞅瞅守衛森嚴的禁軍，她咬牙轉身。
回到如一殿，裏麵依稀傳來半雪又驚喜又啜泣的嗓音。
想著應是沈兮蘇醒，半夏咬唇，告誡自己先什麼都不要說！
殿內。
太醫們和枯骨正在竊竊私語，看半雪在眼前抹眼淚跳來跳去，沈兮淺淺一笑。
“別晃了，頭暈。這……”
四處打量一圈，她凝眉問：
“這是哪兒啊？不是如意院。”
“這是如一殿。”
終於又聽到她的聲音，這些日子每日都在擔憂的半夏淚流滿麵，疾步坐過去，一把握住那隻擱在床沿的手，“太子妃，您總算醒了！您要再不醒，奴婢們都快要愁白頭了呢！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要不要……”
“我……”
沈兮的臉色仍然白似雪，感覺一下全身，抿唇道：
“還好，就是沒什麼力氣。如一殿？宮裏嗎？好像也沒這個殿名啊。”
“是，這是宮裏。”她看上去還很虛弱，半夏盡量不提司不遇。
“待會兒聊吧。”
和太醫們商量完的枯骨轉身走過來，將一張素箋舉起，細心送去沈兮眼前，“這是太醫們斟酌開出的方子，既然您醒了，請您自己瞧一瞧。是這樣，目前診脈的情況是經脈髒器基本愈合，剩下的就是調養，以溫補和扶正氣為主。”
懷山，黃芪，黨參，雪蓮……
許是平躺太久，沈兮還有些暈和懵。
快速掃了眼，她覆下羽睫，輕道：
“讓人去抓藥吧，不用調整，將懷山再加一半分量。”
她能醒來，枯骨也很激動。
隻是，一想到司不遇和好些天沒再出現的沈墨，他的頭頓時變成兩個大，於是親自去抓藥，剩下姐妹兩陪伴。
偌大殿內燈火通明，安靜得能聽到外麵蟈蟈悉索，覺得有些熱的沈兮請姐妹兩幫自己換了件薄款寢衣，這才周身舒爽。
重新躺回去，她察覺到姐妹兩都有些沉默：
“怎麼都不說話？”
“噢，這是您剛醒，希望您多多休息嘛。”半夏紅著眼睛答。
“還休息？身上都要長蘑菇了！”
不願去想沉睡時看見的情形，也不想去回憶那夜萬佛山那晚司不遇揚手打向自己的畫麵，沈兮斂斂眉，盡量讓自己放輕鬆，“給我說說這些天發生的事吧。一覺醒來就從王府到皇城，咱這身份地位是不是也升級了？”
姐妹兩偷偷對視，簡短說了下這些日子的事——
文帝禪位，英帝登基，鳳錦之被捉，厲挽坤失蹤，南方又鬧水災，此番是枯骨將她救回……
靜靜聽許久，忍了又忍的沈兮終於忍不住打斷：
“我究竟睡了多久？”
“算上今日，總共五十七日。”半雪掰著手指頭說。
“這麼久……”
自己明明覺得隻有短短幾日！
斷片太久，沈兮的思緒如同秋後稻草，淩亂極了。
她又問：
“枯骨救回的我？他醫術這麼好嗎？”
“奴婢也覺得奇怪，但每回給您治病他都……”
“想我這些天為你忙前忙後，一醒來就收獲打擊？”
說曹操曹操到，抓完藥的枯骨撩袍走進來。
心裏埋藏著太多問題，姐妹兩顯然不能解答，借口想喝粥，沈兮將她們支走。
見特意隻留下自己，枯骨心中惴惴該怎麼解釋司不遇一直沒出現的情況。
垂眸思索之際，忽聽床上的女子幽幽的問：
“你昏迷那段時間看到那些片段，自己有什麼感覺嗎？”
沒想到她首先問的不是司不遇，枯骨試探道：
“沒什麼感覺，就是像意識是分離的。你……莫非也看到什麼？”
瘦了一大圈的臉，倏然垮下去。
沈兮覆眸，並沒隱瞞：
“對，我也看到了一些東西，但……和你不同，我有……真實的、生理上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