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不遇聞言心驚。
不過還是耐住性子，問：
“這就是你醒來之後反常的原因？”
“反常？是太子妃跟您說的吧？”
枯骨淡淡扯動嘴角，“我不是反常，而是在看到那些後，震駭之餘，忽然找不到人生的意義。爺，若你的出生、出現和打造，完全是為了另外一個人，你會有什麼感覺？或者說，你本來是在另外世界過著不同的日子，但因為一次被選中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你又會如何？”
司不遇半懂半不懂的聽著。
少頃，他伸手，用力按住兄弟的肩膀：
“既來之，則安之。你飽讀詩書，當明此理。”
“明理和……”
枯骨笑笑，注意到司不遇漆黑但明亮的眼睛裏蘊藏著深深關心和擔憂時，他反手又拾起酒瓶，猛灌了幾口後，長呼說：
“爺說得也對。仔細想想，另外世界的日子，未必會比截然不同的人生好！下麵的話，爺權當聽一場天荒夜談吧：昏睡時我見到的沈兮，或許應該稱之為……沈博士。”
“沈博士？”
他聽沈兮說過，博士在她的世界是很有學問的人。
“對，沈博士就是那個……”
或許是自己也有一定的混亂，枯骨的敘說前後並不明確，更像一些片段的糅雜。
司不遇靜靜聽著，在心裏慢慢將其大概順了順——
從夏州回到京城得到沈兮的治療，昏睡的枯骨傷口逐漸恢複，意識慢慢有了些，但始終醒不來，因為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分不清楚今夕何夕：
好像有兩個世界不斷在變幻交錯！
一個世界每天都會傳來姚青的聲音，時而也有司不遇和沈兮的聲音，而另一個世界……
相比聲音，更多的是畫麵。
他覺得自己又回到上次催眠看見的那片雪白。
隻不過，這回的白，不是皚皚大雪似的沒有任何其它東西，有了些簡單看看不出材質的桌椅和床，還有一台巨大的不知道何用的機器，還有人。
準確的說，是高智能、半仿真機器人。
他們有四肢，還有一個類似屏幕的身體，會說話，還懂很多東西——
這是枯骨第一回看清楚那個世界！
還沒來得及思考自己為什麼知道那是機器人時，姚青的聲音將他喚回來。
之後，不知道躺了多久，他第二回看到一些片段：
他在機器人的指導下，被要求不斷學習，以至於做夢都在囈語學習、學習……
除開這點，他還萬分驚訝的看見身穿白大褂的沈兮。
她姣好的五官和如今一模一樣，相比如今老是言笑晏晏的模樣，冷肅許多，渾身上下連頭發絲兒都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機器人們稱她為沈博士。
她用很快的語速和機器人交流，說的一些全是枯骨聽不明白的，什麼用藥物刺激開發大腦，什麼必須達到期望體力腦力水平……
心細如枯骨，很快分辯出她和自己所認識的王妃有些不同。
於是，他沒有貿貿然上前，試圖去叫什麼。
這一回，停留的時間稍微長了些。
枯骨跟著他們到處走，在最後片刻看到小時候的自己——
房間裏躺在那台巨大機器中心的孩子，和他小時候的他一模一樣！
他驚訝得差點沒叫出來，這時，名叫安森的機器人對沈博士道：
“一號穩定，按照您預想，學習能力有較大提升。”
“嗯。”
沈博士露出滿意的一絲笑：
“當年去孤兒收容中心認領，院長跟我偷偷說過，他的基因很好，父母都是各自領域的專家，隻可惜雙雙都在轟炸中身亡。從遺傳學來說，他智力水平應該有大幾率不錯，不過考慮到藥物注射的作用，需密切關注。二號呢？”
那一刻的枯骨，全身每寸都處於震駭當中。
自己，就是那個一號嗎？
原來自己也有父母嗎？
二號又是誰？
這一回，拉他意識回來的是沈兮。
她過來替他診脈，向姚青打聽那晚洛青禾吹奏的蕭音，還說她不太搞得懂其中原理，想要好好研究一番，或許有利於讓自己早日醒過來。
當時，他很想睜眼，說自己是醒的。
然不管他說什麼，沈兮和姚青都聽不到。
他又驚又怕的發現，或許自己清醒的，隻是……
意識！
而意識能夠看到不同的場景，大概是傳說中的神遊。
可能是消耗巨大，他很快又墜入渾渾噩噩之中。
第三回醒來，是司不遇西征前最後一回過來。
當時，他聽司不遇說要去平西北之亂，急得不得了，很想快些醒來，和他及夜梟同行。
很遺憾，還是沒能成功，之後意識更墜入白色世界。
這一回，片段不再安寧，動蕩得像災難。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機器人們全不動了，耳畔傳來尖利刺耳的警報聲，還有難聞的氣味。
他憑記憶找到一號房間，正好看到沈博士和安森機器人扛著一個小孩趕來。
安森說：
“博士，他是想讓你放棄這個項目！”
“他讓我放棄我就放棄？”沈博士怒推開門，讓安森將另一個孩子和一號擺在床上。
“從人類學、社會學和情感學來說，他是你……”
“他不是！”
飛快操縱一些按鈕打開枯骨之前所看見那台巨大的機器，沈博士冷冷打斷：
“想想他為軍方研究的那些喪失道德底線的武器，他是瘋子！”
“或許，在他眼裏，你也是瘋子。”安森客觀回答。
枯骨下意識就朝沈博士望去。
在他印象中，若王妃被人罵是瘋子，指不定得怎麼收拾人家。
然沈博士的反應，卻是無謂一笑：
“那麼，就讓我們在各自的領域發瘋吧。至少，我的瘋是為尋找樂土，而他，隻會讓整個世界毀滅！”
說罷，機器轟隆隆啟動。
一個橢圓形的東西伸出來，安森將兩個小孩放上去：
“博士打算什麼時候回來接他們？”
“等躲過那個瘋子的攻擊，盡快吧。”
沈博士按下一個按鈕，橢圓形狀的東西收進去。
她和安森轉身時，瘋狂滴滴的警報聲刺破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