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梟飛快封住司不遇周身幾大穴。
死不瞑目的齊佑砰然倒地，師爺悲愴爬向屍體，連連大喊：
“大人？大人……”
門口伺候的丫鬟聽得裏麵動靜，其中膽大的一個偷偷往內瞄了眼，隨即魂飛魄散往後院跑，一邊跑一邊大喊老爺被殺。
片刻，齊夫人領著兩個兒子和幺女倉促趕來，哭天喊地撲向斷氣的齊佑。
其中，齊佑年僅六歲的幺女齊敏看到父親身上大灘的血，嗓音尖利的罵：
“壞人！你是壞人！”
“妹妹！”
齊佑的長子齊昊今年十四，半大小子開始懂事，忙一把捂住妹妹的嘴：
“請王爺……千萬莫與無知幼童計較！”
他從父親嘴裏聽說過上回截殺的事，也知道父親這段時間都憂心忡忡，生怕皇上和昀王追究他的責任，畢竟上回昀王的人確實損失慘重。
隻是，他同樣想不通，假如要賜死，為何昀王要裝模作樣來府？
父親都送人頭去秦州了啊，在那兒不是更好動手？
嘈雜聲，宛從遠古傳來。
穴道被封的司不遇，隻覺得腦子沉甸甸又亂糟糟。
少頃，雙眸泛出絲絲血紅的恍若夢遊之後神魂歸來，下意識就去衝夜梟點的穴道。
緊跟著，被齊夫人抱在懷裏的齊佑映入眼簾。
瞳孔蘧然收緊，男人猛地看向夜梟：
“他……”
夜梟用下巴點點他攥在手裏、尚在滴血的劍。
當眼神觸及到劍尖正在跌落的殷紅，司不遇整個人如遭雷擊，本來就動不了的身體像石化般僵硬，一股沁涼幽冷的寒意從腳後跟攀爬上脊背——
他已很久沒有過這種夾雜茫然和恐懼的感覺！
上一回有，還是那年發現肖嬪墓被盜、看到裏麵的女童衣物！
究竟怎麼回事？！
多年相伴，夜梟瞧出他的驚詫，上前耳語：
“是毒發作了嗎？”
“沒……”
薄薄的唇費盡力氣才能張開，司不遇定定看著死不瞑目的齊佑和家眷師爺，任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自己為何會失控殺了他！
若是毒發，自己體內應有灼燙感，但此刻除開穴道被封，丹田和周身並無任何不適，絕不是毒發！
夜梟解開他的穴道。
對他而言，不是毒發就好，至於這滿屋子大大小小嚎哭著……
第一回，他也有些想念據說已經醒來的枯骨了。
若是他在，肯定能立即找到好的說辭收拾這個爛攤子。
朝司不遇無奈攤攤手，他朝虛掩門口走去，隻能盡職盡責將門守好，確保不會再有更多的人進來，發現自家爺莫名其妙殺了一個不想殺的人。
司不遇秒懂他的意思，然麵對肝腸寸斷的齊夫人，眼淚汪汪的三個孩子和敢怒不敢言的師爺，他忽然覺得，任何言語和補償……
都那麼蒼白無力！
主院的風波，隨即也傳到後院。
知梅再去探消息回來，隻對鳳錦之打了個“快走”的手勢。
三個人躲躲閃閃從後麵溜出去的一路，聽到不少下人在惶惑不安的交談，有的說老爺被殺了，有的怒叱胡扯，真真假假不能辨。
出齊府，她們原路返回到送菜農莊外，再乘知蘭等候的馬車回到近段時間的落腳處。
將累得臉色發白的厲挽坤送進臥房安頓好，知梅驚魂未定的問：
“小姐，齊大人……死了嗎？”
“不知道。”
鳳錦之的心跳也很快，“躲兩天，你們去趟城裏看看辦不辦喪事才最終確定。”
知梅點點頭，按著胸口答應：
“好，剛才真是太嚇人了！第一回厲公子伸手做卡脖子狀，奴婢還以為瞬間就能幹掉一個人，誰知他差點鬆手，還口中狂吐鮮血，這……這是怎麼回事啊？奴婢瞧著，厲公子臉如錫紙，腳步虛浮，兩眼發直，好像……好像支撐不住……”
“多嘴！”
方才確實驚險！
她告訴厲挽坤在腦海裏下令殺人，他第一反應是伸手做掐人狀。
不知是司不遇本身意誌強大，還是其它，居然沒有一招斃命。還好，關鍵時刻她想起司不遇應有佩劍，慌忙折了一根樹枝遞給厲挽坤，隻是這一刺下去，他口吐鮮血不說，人搖搖欲墜，好像下一秒就要死去！
忙給他塞了兩顆滋補丹藥，厲挽坤才稍有好轉。
難道……
體內魘蟲和他的融合還不夠穩妥？
不行，今晚必須召喚前輩過來仔細問問！
見她不悅陷入沉思，知梅識趣起身：
“奴婢去村裏買兩隻雞，晚上燉了給小姐和厲公子補補。”
“好。後麵確定齊佑身亡，我們即刻啟程回京。”
這邊，直到騎馬出了夏州城，司不遇的心情仍然停留穀底。
人死不能複生，他能想到最好的補償辦法，莫過於留下一大筆銀錢供齊夫人將後事辦好，再留下三名信得過的人在喪失後護送他們入京：
孤兒寡母，除開親自照看補償，他實不放心。
包括那位對齊佑忠心耿耿的師爺，他也下了命令，讓其攜家眷一道入京。
這樣的安排，更讓主動挑起家庭男子漢任務的齊昊迷惑。
臨走前，黝黑的少年追出來，雖有懼怕，但仍鼓起勇氣問：
“王爺為何要殺父親？”
一個為何，徹底將司不遇問住。
他很想說自己也不知為何，但這種話，實在過於敷衍。
隻是，少年隱含悲憤的黑亮眼神不由自主讓他想起從前發現肖嬪墓被盜的自己。
斟酌片刻，他實話告訴齊昊：
“本王不想騙你，殺你父親是意外，本王也百思不得其解的意外。
你父親在夏州為官兢兢業業，上回遭遇截殺的事即使他預先得知，不過是平添傷亡而已，本王斷不會為那件事要他的命，但……此話在你聽來或許十分敷衍了事，但事實如此，本王不想找借口，對不起……”
齊昊信沒信這些連他都自己都覺得可笑的話，司不遇不知。
他唯一確定的是，此事蹊蹺難言。
若是沈兮在身邊就好，她肯定能發現什麼！
在齊府的耽誤，隻能快馬揚鞭補回來。
一路心事重重的策馬疾馳，終於在老祖宗出殯當日的黎明趕到城門外。
入城前，他看向夜梟：
“那件事，先不要告訴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