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悲壯殉國

沈兮提裙跟著厲挽瀾一起進去。

殿內,烏泱泱跪了滿地太監,上至路福,下至粗使太監,包括禦膳房等人全在。盛怒的文帝坐在龍椅中,兩旁是個個手按佩劍的禁軍,一場血腥隱隱已在醞釀當中。

見他們進來,文帝起身,沉沉道:

“你們先去月牙島,朕隨後到。”

厲同和黃彤被關在沈兮之前呆過幾天的月亮島。

此處占地理優勢,再加兩人飯食中均被下了軟骨散,根本不可能通過鳧水和輕功離開。

路上,沈兮忍不住問沉默一路的厲挽瀾:

“右相……你覺得,他會如何?”

“不知道。”

心神亂如秋後稻草,厲挽瀾搖頭,敬語都沒用:

“我這些年,很少回京,每年也隻會在過年時送一封請安書信,對……父親的了解還是年少時的脾性。如果按照他從前的做派,隻怕……很難接受這一事實。不管如何,右相府厲氏算是……”

對他的印象始終停留在那天從天而降的神武,登船後,沈兮拍拍他肩:

“別這麼說,厲氏……還有你。”

武將家族比文臣之家更看重家族榮耀傳承,因每一代的功勳都懸掛無數人的頭顱和熱血。這點,沈兮早在前世就有所了解。

研究所的上司老烏,就是出身軍人之家,他本身也是技術兵種退役,那份糅雜進骨子裏的軍魂和使命,讓他們從來有易於旁人的堅韌——

時代盡管不同,然有些特質,其實源遠流長。

輕輕的一按,猶若羽毛。

厲挽瀾看向那隻瑩潤如玉的手,心恍若同樣也被一根羽毛劃過。

一上島,濃鬱血腥味隨風撲向鼻尖,兩人拔腿就往精致但蒙塵的屋宇跑。

才到門口,兩人就被映入眼簾的景象驚呆了:

一具又一具太監的屍體擺放在院中,總共四具,緊跟著是四具宮女的屍體。

再往前,進屋台階上躺著一具深藍命婦裝的屍體,赫然是……

黃彤?!

兩人驚呆了,尤其厲挽瀾,堪稱目呲欲裂。

聲音,更是破碎得像再也不能拚湊起來:

“是不是……魘蟲又控製了父親?”

“我不知道。”

文帝其實是個內心細膩的皇帝,為了不讓他們夫婦覺得被監視被囚禁,除開控製出路和卸去他們內力,禁軍一個都沒登島,隻在外圍層層把手。

沈兮上前仔細觀察那些屍體,發現所有人頸部都有明顯勒痕,“他們都是被勒死的,我去看看厲夫人……”

兩人還沒走到台階,屋內就傳來厲同威冷的嗓音:

“怎麼還不進來?”

“待會進去,請王妃……務必站在我身側。”

厲挽瀾悲愴低言,知他是怕厲同萬一被控製下殺手,蹲下去檢查黃彤的沈兮感激一笑,鄭重點頭。黃彤的身體上還殘留著少許餘熱,脖頸上勒痕也還是紫紅色,確定死因,沈兮從空間掏出消毒液清洗雙手,再側眸時,發現黃彤胸口斜斜露出一角紙黃色。

伸手拿出,是一封信箋。

信封上,豎寫著工整的五個字:

昀王妃親啟。

難道黃彤猜到自己會替她查驗遺體?

想起那晚她入府請自己去替厲挽軍診病時的颯爽英姿,沈兮微微難受:

那時的她,何其驕傲?

豈會想到自己的下場不是戰死沙場,不是操勞身亡,而是……

死得這麼不明不白!

以從前熟讀曆史的經驗,她的死,隻怕史官壓根不會把真實原因載寫。

大概猜到她信箋內容,沈兮起身走向屋內。

才進去,就聽厲挽瀾悲愴的問:

“父親!這是何苦?”

蓮步輕移,沈兮靜靜走進去,收拾得還算潔淨的室內,厲同端正坐在闊椅中,斑白兩鬢仿佛在訴說些一世的英偉功績如今都成流水。

之前和他打過幾回照麵,沈兮發現,這位從前一記眼神就能讓人心驚膽戰的寡言右相,此刻那股威殺氣勢,仍在。

厲同瞥向沈兮:

“昀王妃來得正好。你說的話,皇上會信。請王妃轉告皇上,所有人都是老臣所殺,請皇上不要怪挽瀾或他人。本相縱橫沙場數十載,即便卸去內力,殺幾個人尚不在話下。本相敢問王妃,送膳太監所說什麼蟲能控製我們夫婦二人思想行為,可是真的?”

“右相既然出手殺人,心中想必早已認定……是真的。”

嗜殺不是沈兮所喜歡的行為,但……

平心而論,她理解厲同的所作所為——

堂堂一國之相,多年大宋柱石,若傳出去被人控製,後果不堪設想。

這也是文帝將他們秘密軟禁在月牙島的原因!

厲同失笑:

“王妃這是在怪本相不該胡亂殺人?若本相告訴你,本相夫人也是……”

“父親!”

厲挽瀾的熱淚再也控製不住:

“母親自從嫁給你,照顧兒子和二弟,養育三弟,侍奉祖母,亦襄助您管理軍務,您為何……”

深秋的風吹亂室內燭火。

久久沉默,厲同仰頭看向屋頂:

“為父如何不知小彤這些年的功勞?為父這一生,自問俯仰無愧於天地國家,唯獨愧對……

兩個女人。

第一個是你早逝的母親,第二個是她。隻是,為父問你,厲家祖訓如何?有國才有家,隻當她戰死沙場、英勇殉國了吧,日後你若尋得挽軍沈綺,務必這般告訴他們。”

“兒子遵命。”

用腳趾頭也想得到,傳話的小太監,肯定是下蟲者悉心安排。

此人當真十分了解厲同,猜到他一旦得知魘蟲真相,必不願苟活於世。

手段,也當真十分毒辣!

會是那名文質彬彬的管家王斌嗎?

這麼想著時,沈兮看見厲同迎麵扔來一卷東西:

“請王妃將此物呈交皇上,多謝。下麵的話,本相希望單獨和兒子說。”

“好,我去外麵等。”

出了門,沈兮心事重重往等到處走。

快走到時,文帝乘船來了。

兩人還未來得及說話,島心忽然爆發出山崩地裂的嘶吼:

“父親!”

“發生何事?”

文帝心急火燎下船,沈兮眼眶一熱,跪下雙手呈奉厲同的遺物:

“啟稟父皇,右相夫婦及島上眾人,悲壯殉國。”